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白日的喧嚣与荣耀,如同退潮的海水,在夜深人静时,将最真实、最赤裸的情绪留在了沙滩上。古镇的民宿隔音很好,窗外的溪流声若有若无,更衬得室内一片死寂般的安静。
嘟嘟已经在隔壁房间的小床上熟睡,呼吸均匀绵长,白日的惊吓似乎并未在他幼小的心灵留下太多阴影,这得益于田恬和祁樾事后耐心的安抚和温暖的陪伴。
主卧室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床头灯,光线朦胧,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也映照着床上相拥而眠的两人。
田恬侧躺着,面朝祁樾,能清晰地感受到环在自己腰际的手臂,那力道,紧得几乎让他有些呼吸困难。祁樾的胸膛紧贴着他的后背,心跳声透过薄薄的睡衣布料传来,一下,又一下,沉重而略微急促,完全不像平日入睡时那般平稳。
田恬知道,祁樾没睡。
不仅没睡,他全身的肌肉都处于一种极度紧绷的状态,仿佛一张拉满的弓,随时可能断裂。那是一种即便在睡梦中,也无法放松的警惕和恐惧。
田恬轻轻动了一下,想要转身面对他。他刚有动作,腰上的手臂瞬间收得更紧,几乎要将他勒进骨血里,耳边同时传来祁樾压抑到极致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吸气声。
“别动……”祁樾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带着浓重的鼻音,“……让我抱着。”
田恬的心猛地一揪,瞬间停止了所有动作,温顺地任由他抱着,甚至主动往后靠了靠,让两人的身体贴合得更加紧密,毫无缝隙。
他能感觉到,祁樾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不是明显的战栗,而是一种从骨骼深处透出来的、细微却无法控制的震颤。这个发现让田恬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酸涩与心疼瞬间淹没了了他。
他见过祁樾在商场上运筹帷幄冷静果决的样子,见过他面对家族事务沉稳如山的样子,见过他对自己和嘟嘟温柔宠溺的样子,却从未见过他像此刻这般……脆弱。
是的,脆弱。这个强大如磐石的男人,此刻正被巨大的后怕吞噬着,徘徊在情绪崩溃的边缘。
田恬不再犹豫,他艰难地在那个紧箍的怀抱里转过身,面对祁樾。在昏黄的光线下,他看清了祁樾的脸。
那双平日里深邃沉静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恐惧和尚未散尽的惊悸。他的下颚线绷得死紧,唇色也有些发白。
“老公……”田恬伸出手,轻轻抚上祁樾的脸颊,指尖感受到他皮肤冰凉的触感和微微的僵硬。他的声音放得极轻极柔,带着能抚平一切褶皱的魔力,“看着我,我没事,我真的没事。你看,我好好的在这里,一根头发都没少。”
祁樾的目光聚焦在田恬脸上,那眼神复杂得让人心碎,里面有失而复得的庆幸,有挥之不去的噩梦画面,更有一种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无力感——当他站在对面楼上,眼睁睁看着匕首刺向田恬时,那种心脏骤停、血液逆流的恐惧,此刻正以百倍千倍的力量反噬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