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城的残阳像被揉碎的朱砂,泼洒在断壁残垣间。商纣自焚于鹿台的余烟还绕着城墙打转,焦黑的木梁从坍塌的宫墙上垂落,像极了垂死者枯槁的手指。巷陌里满是细碎的哭嚎,穿着破烂麻衣的流民攥着发霉的谷穗,贴着墙根慢慢挪动——他们中有的是鹿台徭役的幸存者,有的是城外村落被战火波及的农户,此刻都像无根的蓬草,在这座即将易主的王城里瑟瑟发抖。
玄冥踏着残砖走在街巷中,玄色裙摆扫过地上凝结的血痂,却未沾半分尘埃。她刚从西岐大军的营帐离开,姬发虽已下了“禁扰民”的令,但战乱后的朝歌早已乱了章法,散兵、盗匪混杂在流民中,白日抢粮、夜闯民宅的事接连发生。方才她在南城门,亲眼见两个周军士兵要夺一个老妇怀里的布包,老妇死死抱着不放,被推倒在碎石堆上,布包里的几件旧衣散落出来,露出里面裹着的、她战士儿子的半截骨殖。
“祖巫大人……”老妇趴在地上,见玄冥走来,浑浊的眼睛里忽然泛起光,挣扎着要起身,却因腿骨被碎石硌伤,刚撑着胳膊就疼得闷哼一声。玄冥快步上前,指尖凝出一缕淡青色的本源力,轻轻覆在老妇的伤处——那是她从虚无之海伴生的本源中提炼出的生机之力,当年龙宇为护她挡东皇钟时,便是以这股力量稳住了她碎裂的神骨。
暖意顺着伤处蔓延开,老妇原本扭曲的眉头渐渐舒展。她摸着自己的腿,又看了看玄冥身后那柄隐在黑雾中的玄冥杖,忽然跪伏在地,磕了个响头:“求祖巫大人救救朝歌的百姓……夜里有黑影抢粮,还有当兵的拿我们当俘虏捆,再这么下去,我们这些人都活不过三天啊!”
周围的流民听到动静,纷纷围了过来。一个穿着补丁摞补丁的青年攥着拳头,声音带着哭腔:“我爹是鹿台的工匠,被纣王的人活活累死,我娘带着我逃出来,昨天夜里娘去井边打水,就再也没回来……我去寻她,只在井边看到她的鞋!”
“我家孩子三天没吃东西了,”一个妇人抱着面黄肌瘦的孩童,孩童的嘴唇干裂起皮,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旁人手里的谷穗,“城里的粮铺都被抢空了,再没吃的,孩子就要饿死了……”
流民的声音渐渐汇成一片,有哭诉的,有哀求的,还有人绝望地坐在地上,揪着自己的头发呜咽。玄冥站在人群中央,垂眸看着这些在劫中挣扎的人族——他们没有仙根,没有法力,甚至连像样的武器都没有,在龙汉劫、巫妖劫里,人族从来都是最脆弱的存在,可偏偏,他们又是洪荒大地上最坚韧的生灵,哪怕家园被毁、亲人离散,只要还有一丝生机,就想着要活下去。
她忽然想起龙宇曾对她说过的话。那年巫妖劫刚落幕,她在起源殿的观星台看人族在废墟上重建部落,龙宇走到她身边,指着那些用茅草搭屋、用石斧开荒的人族,轻声说:“玄冥,你看他们。洪荒万族,仙族有通天法力,妖族有天生神通,唯有人族,生而脆弱,却能在一次次劫里存续。他们的生机,不在法力,而在‘守’——守着亲人,守着家园,守着哪怕一点点活下去的希望。”
那时她还不懂,直到此刻,看着眼前这些攥着最后一点希望向她求助的流民,她忽然明白了。她抬手示意众人安静,清冷的声音在残巷中响起,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诸位放心,今日起,朝歌城内,不会再有盗匪作乱,也不会再有流民受饿。”
话音落时,她抬手握住身后的玄冥杖,杖首的骷髅头眼中闪过一抹淡绿的灵光。她脚步轻移,沿着朝歌城的中轴线缓缓行走,每走三步,便将玄冥杖往地上一点——第一点落在南门内的老槐树下,淡绿色的光纹从杖尖渗入土中,像藤蔓般顺着地面蔓延;第二点落在市中心的断碑旁,光纹与之前的藤蔓交织,形成一道半透明的光网;第三点落在北门的水井边,光纹继续延伸,很快便将整个朝歌城的核心区域笼罩。
流民们看得目瞪口呆,只见那些淡绿色的光纹在地面上织成了一座巨大的阵法,阵法的每一个节点都泛着柔和的光芒,像夜晚的萤火。更神奇的是,阵法启动的瞬间,空气中忽然飘来淡淡的麦香,紧接着,阵法的节点处竟缓缓升起一个个竹筐,竹筐里装满了黄澄澄的粟米、苞满的豆子,还有一些晒干的野菜和肉干。
“是吃的!”一个孩童最先反应过来,挣脱母亲的手,跑到光纹节点旁,看着竹筐里的粟米,眼睛瞪得溜圆。他母亲连忙追过来,怕他冲撞了阵法,却见玄冥走到孩童身边,拿起一把粟米,递到他手里:“这些,本就是给你们的。”
妇人愣了愣,随即泪如雨下,拉着孩童跪在地上磕头:“多谢祖巫大人!多谢祖巫大人!”
玄冥扶起她,又道:“此阵名为‘安抚阵’,一来可护朝歌城不受盗匪侵扰——若有心存歹念者靠近,阵法会自动生出光障,将其挡在城外;二来可每日辰时、申时生出粮草,供城内流民取用;三来阵中生机之力可疗愈小伤,诸位若有磕碰,靠近光纹节点便可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