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集 玄冥访岐(1 / 2)

第一章玄冰破,神临西土

渭水源头的冰层裂出第三十七道细纹时,玄冥踏着碎冰走出了积石山的迷雾。

他的玄色衣袍拂过之处,消融的冰水竟重凝出细碎的冰晶,足尖点在尚未完全解冻的河床卵石上,连呼吸都带着霜白的寒气。作为执掌冬令与水泽的古神,自颛顼定四时、分五帝以来,他已在积石山巅静守了七百二十载,除非天地时序紊乱,从不踏足人间。可三月前,洛水神龟负图西去,河图上“岐周有光,应劫而生”的谶语竟在他神府的玄冰镜上显影——那是自共工触山后便再未亮起的警示。

“神上,前方便是岐邑。”随行的冰夷低声禀报。这只修行千年的冰精已化为人形,却仍忍不住拢了拢衣袖——即便是他,也难承玄冥周身散逸的先天寒气。

玄冥抬眼望去,远处的岐邑正笼罩在晨雾中。不同于其他部族聚居地的杂乱,这里的房屋沿渭水支流有序排布,夯土城墙虽不高大,却修缮得整整齐齐,连城根的排水沟都梳理得井井有条。更奇的是,雾气中隐约传来鸡鸣与桑林的沙沙声,混着孩童的嬉笑,竟让这初春的寒意都淡了几分。

“此处与北狄、西戎接壤,历年多有战乱,却无流离失所之象。”冰夷望着城门口往来的农人,语气里藏着讶异。那些农人虽衣衫朴素,面色却红润,挑着新采的野菜走向市集时,还会主动与守城的兵士颔首问好。

玄冥未发一语,身影已悄然落在岐邑外的桑林里。他化作一位白发老者的模样,玄袍换作粗布麻衣,唯有眼底的寒潭藏着亘古的沉静。桑林深处,几个妇人正采摘桑叶,其中一人衣衫上打着补丁,却把最肥嫩的叶片都挑出来放进竹篮,自己只留些边角。

“大嫂,你这是要把好叶子都给族里的公田?”旁侧的年轻妇人笑着问道。

“公季说了,桑田是族里共有的,好叶养出好蚕,织了帛匹先给守边的男人们做冬衣。”那妇人抬手擦了擦汗,笑容朴实,“我家男人就在西疆防戎狄,去年冬天穿的帛衣就是公田织的,暖得很呢。”

玄冥的脚步顿了顿。他曾见过无数部族首领苛待部民,甚至为一己私欲抢夺桑田,却从未听闻有人将公产优先分给戍边之人。正思忖间,一阵马蹄声从林间小径传来,为首的青年身着粗布铠甲,腰悬青铜剑,却没有丝毫倨傲之气。见了桑林里的妇人,他翻身下马,亲自接过最沉的竹篮。

“公季!”妇人们纷纷起身行礼,语气里满是敬重。

青年正是季历。他刚从西疆巡查回来,铠甲上还沾着尘土,却笑着摆手:“不必多礼,桑林湿滑,你们仔细脚下。”他目光扫过众人的衣襟,眉头微蹙,“昨日族老说今年的春衣已备好,怎么你们还穿着旧袄?”

“公季,我们的衣裳还能穿!”先前的妇人连忙说道,“春衣该献给学堂的孩童和孤寡老人,他们比我们更需要。”

季历轻叹一声,从行囊里取出两匹麻布:“这是商王赏赐的布料,你们分了做新衣。”见众人推辞,他语气坚定,“治理部族,本就该让妇孺得暖、老者得安,若你们受冻,我这个首领岂不是失职?”

待季历带着随从离去,玄冥望着他的背影,玄冰镜在袖中微微震颤。他能看穿凡人的气运——季历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金色光晕,那是仁德积聚的祥瑞之气,而非掠夺而来的凶煞之光。这种光晕,他只在伏羲治世时见过。

第二章公田畔,德润民心

正午的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岐邑中央的公田上。玄冥混在劳作的人群中,看着田埂边的木牌上刻着清晰的字迹:“公田所获,三分归公,七分归民,老弱病残免役”。

田垄间,一位老者正扶着木犁艰难前行,季历竟亲自上前,接过犁柄帮他耕种。老者连连推辞,季历却笑道:“伯公,您年轻时为部族开荒,如今该歇着了。”他耕作的动作娴熟,显然不是第一次下田,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泥土里,竟似让周围的禾苗都挺直了些。

“公季真是仁德啊。”旁边的农夫低声感叹,“去年大旱,商王还要我们交双倍贡赋,是公季亲赴商都求情,又开了族里的粮仓赈灾,才没让我们饿死。”

“何止啊,”另一人接话道,“上个月北狄来犯,掳走了东沟的几户人家,公季带着亲兵追了三天三夜,不仅救回了人,还把缴获的牛羊都分给了受灾的部族。”

玄冥蹲下身,指尖触碰着湿润的泥土。这泥土里没有血腥气,只有草木的清香与汗水的咸涩——那是安居乐业的味道。他曾游历四海,见过商王的都城朝歌,那里宫殿巍峨,却处处可见流民冻饿而死;见过戎狄的营地,那里充斥着抢掠的喧嚣与妇孺的哭声,唯有这岐周,似一片乱世中的净土。

忽然,一阵争执声从田边传来。玄冥望去,只见两个汉子正为地界争吵,其中一人手里还握着锄头,脸色涨得通红。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却没人敢上前劝解,直到季历走了过来。

“何事争执?”季历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莫名的威严。

握锄头的汉子抢先说道:“公季,他占了我的田界!这根界石明明在这儿,他非要往我这边挪!”另一人急忙辩解:“我没有!是雨水冲歪了界石,我只是把它挪回原位!”

季历没有立刻评判,而是蹲下身仔细查看地面。他摸了摸界石旁的泥土,又看了看两边的禾苗长势,随即起身说道:“这界石确实是被雨水冲移的。”他指着握锄头的汉子的田垄,“你这边的禾苗比那边密,显然是占了半尺地界;但他也有错,挪动界石前未与你商议。”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这样吧,界石按十年前的老位置重置,你俩各让半尺,中间种上桑树,既做地界,将来还能养蚕。”两人听了,都面露愧色,纷纷点头应允。季历又笑道:“邻里之间,当以和为贵,若下次再争执,可别来烦我这个首领了。”围观的人都笑了起来,田埂上的气氛顿时缓和下来。

夕阳西下时,玄冥跟着人群来到族中的议事堂。这里没有台阶,所有人都席地而坐,季历坐在最中间的草席上,与族老们商议着什么。只见一位族老忧心忡忡地说:“公季,商王文丁近来频频召见诸侯,怕是要对我们不利啊。”

季历沉默片刻,缓缓说道:“我知道商王忌惮我们,但我们与商结盟,是为了抵御戎狄。只要我们坚守仁义,不主动生事,商王便无理由发难。”他看向众人,语气坚定,“更何况,我们壮大部族,不是为了争权夺利,而是为了让部民能安稳生活。”

议事堂外,一轮明月悄然升起。玄冥望着月光下的岐邑,袖中的玄冰镜再次震颤,镜面上浮现出“应劫者现”四个古字。他终于明白,这“应劫”并非指灾祸,而是指周族将承天命,终结商末的纷乱——季历的仁德,正是这乱世中最锋利的武器。

第三章西疆夜,义动鬼神

三日后,玄冥跟着季历的队伍前往西疆。这支队伍只有五十余人,除了十名亲兵,其余都是携带农具和种子的农人。季历说,西疆的戍边将士守土辛苦,要给他们送去春耕的种子,再帮着开垦些新田。

行至半途,突然遭遇了一小股溃散的戎狄骑兵。这些骑兵显然是刚抢掠过其他部族,马鞍上挂着牛羊,还绑着两个孩童。亲兵们立刻拔出青铜剑,季历却抬手制止了他们。

“你们为何抢掠孩童?”季历勒住马,沉声问道。

戎狄首领是个满脸胡须的壮汉,见他们人少,不屑地笑道:“周人多管闲事!这两个孩童是我们的战利品,要拿去换粮食!”

季历皱紧眉头:“戎狄与我周族素有约定,不犯老弱妇孺。你们违背盟约,就不怕引来报复吗?”他翻身下马,缓步走向那首领,“把孩童放了,我可以给你们些粮食,让你们活命。”

首领愣住了,显然没想到季历会提出这样的条件。他打量着季历,见他衣着朴素,却气度不凡,便试探着问道:“你就是那个仁德的公季?”季历点头。首领沉默片刻,竟真的解开了孩童身上的绳索,“我听说公季从不说谎,今日便信你一次。”

季历立刻让随从拿出粮食,递给戎狄骑兵。那首领接过粮食,对着季历拱了拱手:“以前只听说周人仁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今后我们部族,再也不犯岐周的地界。”说罢,便带着手下离去了。

两个孩童扑进前来接应的母亲怀里,哭个不停。那母亲对着季历磕头道谢,季历连忙扶起她:“快起来,保护部民是我的责任。”他又吩咐随从,“把她们送回部族,再给些衣物和粮食。”

玄冥跟在队伍后面,心中泛起波澜。他见过无数以武力征服敌人的君主,却从未见过有人能用仁德感化敌人。这季历,竟真的做到了“不战而屈人之兵”。

抵达西疆营地时,已是深夜。戍边的将士见季历亲自前来,都激动不已。季历没有先休息,而是挨个查看将士们的营帐,见有将士的被褥单薄,便把自己的棉被送了过去;见有将士受伤,便亲自为他们包扎伤口。

营帐外,玄冥望着天上的星辰,忽然感应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他抬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着青袍的老者站在不远处,正是执掌东方春令的句芒。

“你也来了。”句芒笑着走上前,“洛水谶语,果然不虚。”

玄冥颔首:“他的仁德,足以承天命。”

句芒望向营帐内季历忙碌的身影,感叹道:“商王失德,百姓困苦,天下早已盼着明君出现。季历虽未称王,却已有王者之风。”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只是商王文丁忌惮他,怕是不会容他长久。”

玄冥沉默不语。他能预见季历的结局——那是功高震主的必然宿命,可即便如此,季历播下的仁德种子,终将在周族生根发芽,最终开出灭商兴周的花朵。

夜深了,季历终于走出营帐。他望着西疆的星空,轻声说道:“若有一日,天下百姓都能安稳生活,不再受战乱之苦,我就算死也无憾了。”

这句话,恰好落在玄冥耳中。这位执掌冬令的古神,竟第一次在心中生出了对凡人的敬佩。他转身望向积石山的方向,玄冰镜上的谶语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璀璨的星光——那是周族崛起的预兆,也是天下太平的希望。

“应劫者现,天命所归。”玄冥低声叹道,身影渐渐融入夜色之中。渭水的冰层彻底消融,春日的暖阳洒在岐周的土地上,预示着一个新时代的即将到来。

第四章岐邑议,暗流涌动

从西疆返回岐邑后,季历便召集族老议事。玄冥依旧化作白发老者,坐在议事堂的角落,静静观察着这场关乎周族未来的讨论。

议事堂内,气氛格外凝重。族老叔达率先开口,他手中握着一卷竹简,语气沉重:“商王派使者来了,说要召公季前往朝歌,商议联合抵御东夷之事。”

此言一出,议事堂内顿时一片哗然。族老虢仲猛地站起身:“这分明是鸿门宴!商王文丁素来忌惮公季,前两年公季平定西戎,商王虽赐了‘牧师’之职,却暗中削弱我们的兵力,如今召公季去朝歌,怕是凶多吉少!”

众人纷纷附和,劝季历切勿前往。季历却沉默着,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上的青铜鼎。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若我不去,商王便有理由指责周族不遵王命,届时不仅会断绝盟约,还可能联合东夷夹击我们。西疆刚定,部族经不起战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