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于龙椅之上,朗声宣布:
“北伐在即,军械为重!兵部右侍郎钱峰,听旨!”
班列之中,一个身材微胖、面容和善的中年官员,闻言浑身一颤,连忙走出班列,跪倒在地,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臣……臣在!”
“朕念你于兵部任职多年,于军械武备一道,最为娴熟。”李景的声音,听上去充满了信任与倚重,“朕今日,便擢升你为兵部左侍郎,加‘军机处行走’之衔!命你全权负责此次北伐大军,所有军械之筹备、采购、运输之事!所需银两,可凭条直接自国库支取!朕给你最大的权力,只望你,能为我二十万大军,配齐最精良的兵甲!”
轰——!
此旨一出,满朝皆惊!
擢升!放权!给钱!
钱峰跪在地上,整个人都懵了。
他抬起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望向龙椅之上那位年轻的帝王。
他想从那张被珠帘遮掩的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试探与杀机。
可是,没有。
他看到的,只有信任,只有倚重,只有一位年轻君主急于求成、渴望得到有经验的老臣辅佐的殷切!
一时间,他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瞬间松懈了下来。
他自以为看懂了。
这个黄口小儿,到底还是嫩了些!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内鬼,只是单纯地以为自己是个能力出众的干吏!天幕妖言,终究只是虚无缥缈的预告,当不得真!
而这,便是他钱峰,在仕途沉浮半生之后,迎来的一个千载难逢的、足以让他一步登天、富可敌国的……绝佳机会!
“臣……臣……”钱峰激动得热泪盈眶,声音都哽咽了,“臣定不负陛下重托!必为我大舜,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他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那姿态,要多忠心,便有多忠心。
一场在无数人眼中充满了诡异与不解的朝会,便在这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君臣相得”中,落下了帷幕。
……
当天下午,京城,一处名为“百陆通”的皮货商行之内。
刚刚走马上任的兵部左侍郎钱峰,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富商便服,于商行后院的一间密室之中,见到了一位同样作商人打扮的、鹰钩鼻深眼窝的后津人。
“钱大人,恭喜高升啊!”那后津商人操着一口略显生硬的汉话,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
“废话少说!”钱峰此刻已是意气风发,脸上再无半分朝堂之上的谦卑,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贪婪与倨傲,“那个黄口小儿,已经将二十万大军的军械采购权,全权交给了我!你们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大人放心。”后津商人从怀中取出一份清单,递了过去。
“这是我们大汗特意为您准备的‘大礼’。您只需按照此清单,将舜军武库中那些早已生锈的废铁、淋过雨的火药、不堪一用的旧甲,以‘新械’之名,高价‘采购’回来,便可。至于其中的差价……”
他比出了一个“三七分”的手势,阴笑道:“大人七,我们三。”
钱峰看着那清单,又听着这诱人无比的分成,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沸腾了!这哪里是差价?这简直就是一座挖不尽的金山啊!
“还有一事。”那后津商人见钱峰已然上钩,又抛出了一个更具诱惑力的筹码,“我们大汗听闻,舜朝有一种名为‘神机弩’的犀利火器。若大人能……弄到设计图与实物,我们愿意,将草原上最新发现的一处金矿,与大人共享!”
钱峰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另外,”后津商人压低了声音,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如同在谈论一件稀松平常的货物,“我们最近,从西域的方士手中,得到了一种新式火药的配方,其名,‘天火’。威力巨大,一小包,便足以炸毁十丈城墙。此物,我们也可以,卖给大人你。”
天火!
这两个字,让钱峰的眼中,爆发出饿狼般的光芒!
他知道,这东西,远比金矿更加重要!这是能让他在这乱世之中,真正安身立命,甚至自立为王的……底牌!
“好!成交!”
钱峰重重一拍桌案,再无半分犹豫。
他并不知道,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密会,他与后津商人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传入了一位潜伏在窗外屋檐下的暗探耳中,紧接着一字不落地,报给了不远处一座茶楼的雅间之内。
徐元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如同看着死物般的微笑。
鱼儿,终于咬钩了。
……
接下来的一个月,整个京城的军械系统,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繁忙”之中。
新上任的钱峰大人,大刀阔斧,雷厉风行。他以“汰换旧械,支援北伐”为名,将武库中大量积存的精良兵甲,以极低的价格,“处理”给了几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皮包商行。
而后,又从这些商行手中,以高出市价数倍的价格,“采购”回了一批批崭新的、看上去光鲜亮丽,实则一捅就破的劣质兵器。
一来一回,国库的银子如流水般花了出去,而钱峰的私人府邸之中,那原本只有一座的地室,已经悄然扩建到了三座。
他的一举一动,自然瞒不过军机处的眼睛
。一份份记录着他贪墨罪证的密报,如同雪片般,送到了李景的御案之上。
李景只是平静地看着,朱笔一批——“留中不发”。
他在等。
等那“神机弩”的设计图,等那批足以炸毁城墙的“天火”,等钱峰将他背后所有的关系网,都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
收网之日,已然不远。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钱峰这条大鱼,即将被收入网中之时。
一封来自山海关守将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却如同晴天霹雳,打破了京城这暴风雨前的宁静。
军报的内容,只有短短一句话,却让李景与徐元,同时脸色大变!
“关内守军,三日来,已有多人出现不明原因之上吐下泻,浑身无力,军医束手无策!疑为……瘟疫!”
李景猛地站起身,目光如电,死死地盯住了地图上,“山海关”那三个血红的大字!
他瞬间想起了,那个在原历史线中,早已被他遗忘的、关于钱峰的另一个细节!
就在此时,皇城之外,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常青山身披重甲,面色凝重地冲入南书房,单膝跪地,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怒与急切。
“陛下!逆贼钱峰,已于方才缉拿归案!”
“只是……”常青山抬起头,眼中满是滔天的杀意,“那国贼在被拖入天牢的最后一刻,留下了一句话!”
“他说……他说……”
“——‘你们以为这就完了?山海关的守军,喝的可是我……送去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