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害怕……”一个孩子缩进母亲怀里,声音带着哭音。
“呜呜……我们也会死在这里吗……”另一个方向传来了低泣。
“走不出去了……我们都得死……”绝望的言论开始如同瘟疫般扩散。
之前被苏锐震慑住的那几个汉子,眼神也开始变得不对劲,他们不再看地上的尸体,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那些看起来更虚弱、或者携带着哪怕一点点行李的人身上,目光里充满了野兽般的贪婪和生存欲望。
气氛陡然变得危险起来。
苏锐瞬间绷紧了身体,向前一步,将家人隐隐护在身后,手中的柴刀横在身前,眼神锐利如鹰隼,冷冷地扫过那几个蠢蠢欲动的汉子。那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让那几人心中一寒,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苏工沉声对家人低喝:“靠紧点!别分散!”
赵梅脸色发白,紧紧抱着男婴,和苏甜、苏文靠在一起。
苏甜的手心沁出冷汗,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死亡和混乱距离自己如此之近。
里正看着地上瞬间失去生息的两具尸体,又看了看周围或麻木、或恐惧、或即将失控的人群,老脸上皱纹深刻得如同刀刻。他猛地站起身,因为用力过猛而晃了一下,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都看到了吗?!躺下了,就真的再也起不来了!”他指着老钱头夫妇的尸体,声音如同泣血,“不想像他们一样,就给我把最后那口气憋住了!谁要是敢在这个时候动歪心思,不用苏家小子动手,老子第一个不答应!”
他的目光狠狠瞪向那几个目露凶光的汉子,又扫过全场:“不想死的,就互相搭把手!挖个坑,让他们入土为安!然后,继续走!”
没有人动。挖坑需要力气,而力气,是现在最宝贵的东西。
苏工沉默了片刻,弯腰捡起地上的一块边缘锋利的石头,走向尸体旁边的一块相对松软的土地,开始默默地挖掘。苏锐见状,也一言不发地走过去,用柴刀辅助刨土。
他们的动作很慢,很吃力,但在这一片死寂和绝望中,却显得格外沉重而有力。
赵梅看了看怀里的男婴,又看了看正在徒手挖坑的丈夫和儿子,咬了咬牙,将男婴小心地交给苏甜:“甜甜,抱好他。”然后,她也走到一边,捡起一根树枝,帮着一起挖掘。
苏甜抱着男婴,看着家人和里正,以及少数几个被带动、默默加入的流民(包括二伯苏贵),在那片灼热的土地上,为一个素不相识的、绝望而死的老人挖掘着最后的安息之所。男婴在她怀里不安地动了动,发出细微的咿呀声。
这一刻,死亡是如此真实。但在这真实的死亡面前,依旧有人选择保留最后一丝为人的尊严,无论是逝者,还是生者。
坑很浅,只是勉强覆盖。没有仪式,没有哭声,只有沉默的黄土。
当最后一捧土落下,里正哑着嗓子喊道:“走!”
队伍再次开始移动,速度比之前更慢,气氛比之前更压抑。但这一次,绝望中似乎掺杂了一丝别的东西——对死亡的敬畏,以及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反而滋生出的、近乎麻木的坚韧。
没有人再回头看那个小小的土包。但死亡的阴影,牢牢地钉在了每个人的心里,伴随着他们,走向未知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