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在电话那头，听得心惊肉跳。
他只是一个刚毕业不久的年轻人，但也知道，苏正要的这些东西，每一份都无比敏感，每一份都可能牵扯出巨大的风暴。这已经不是在写报告了，这是在准备一份可以直接送交纪委的卷宗。
“苏……苏主任，这些资料，很多都在不同部门，有的可能还……还被列为内部文件……”小王的声音有些发颤。
“就说是我要的。”苏正淡淡地说道，“市委常委会的考察对象，要为即将提交的城市发展建议报告，做一些前期调研。他们不给，就让他们直接来找我。”
“是！”听到“市委常委考察对象”这几个字，小王像是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所有犹豫瞬间烟消云散。他知道，自己跟对了人。这位年轻的领导，要做的不是守成，而是开天辟地。
挂了电话，办公室重归寂静。
苏正拉开椅子坐下，从那堆报告的最底下，再次抽出了那份蓝皮的《云州市城市总体规划（2025-2035）》草案。
他翻到最后一页，那里有各部门的会签意见。
规划局长赵宝山那句“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批语，在台灯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苏正的目光，在这行字上停留了很久。
他仿佛能看到赵宝山写下这行字时，脸上那副志得意满、自诩为城市救世主的表情。
功在当代？
是让那些世世代代住在青石街的居民，背井离乡，住进漏水的安置房，算是“功”吗？
利在千秋？
是把一座城市有温度的记忆彻底抹去，换成一堆冰冷的、毫无特色的所谓“高端建筑”，算是“利”吗？
多么“宏伟”的规划。
多么“壮丽”的蓝图。
苏正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写那份报告了。
他更知道，自己该在那份报告的最后，写下一句什么样的“祝愿”。
他要用赵宝山最引以为傲的“美学”，最津津乐道的“功绩”，为他，以及他背后所有的人，亲手建造一座永世难忘的“纪念碑”。
夜，越来越深。
窗外的车流渐渐稀疏，城市在喧嚣过后，慢慢沉入梦乡。
苏正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他铺开稿纸，拧开了那支沉甸甸的英雄钢笔的笔帽。
冰冷的笔尖，在纸面上悬停。
他没有立刻落笔，而是在脑海中，将今天看到的一切，听闻的一切，重新过滤了一遍。
最终，所有的画面，都定格在了那片巨大的、用蓝色铁皮围起来的工地上。
废墟之上，一个崭新的世界即将诞生。
废墟之下，无数人的故园与记忆，正在被无声地掩埋。
苏正深吸一口气，笔尖终于落下。
一行标题，在纸上浮现，力透纸背。
《关于云州市城市规划乱象的深度调查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