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
“您稍等。”
颜文斌没有挂电话,他静静地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微弱电流声。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大概过了三分钟,那头的人终于再次开口,语气却变得异常凝重,甚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劝诫。
“文斌,这家公司,你最好别碰。”
颜文斌的心一沉:“说。”
“它的法人,叫张康,以前是市里药监系统的一个小科员,后来下海了。这个人不重要,是个白手套。”电话那头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成了气音,“张康的姐姐,叫张琴。张琴……嫁到了省城。”
颜文斌的眉头紧锁,省城的关系,他早有预料,这并不足以让他退缩。
“重点呢?”
“重点是,张琴嫁的人家姓马……不是你想的那个马家。但是,马县长的夫人,也姓张。她和张琴,是出五服的堂姐妹。”
“轰!”
颜文斌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马县长的夫人……张家……堂姐妹……
这几个词串联在一起,形成了一张他从未预想过的、错综复杂却又无比清晰的关系网。
他一直以为,康泰医药只是马县长默许他经营的灰色产业,是县长对他这位心腹的一种利益输送和捆绑。他从来没想过,这条线的源头,竟然直接连着县长的内宅!
张康,那个他见过几次、对他点头哈腰的所谓“老板”,竟然是县长夫人的远房表弟!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利益输送了,这是家事!是亲戚!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感受到了他的震惊,又补充了一句:“文斌,这事儿,马县长未必知道得那么清楚。很多时候,都是夫人那边递个话,摆在这里,谁敢动,就是直接打县长夫人的脸,也就是不给县长脸面。”
颜文斌已经听不清对方后面在说什么了。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他终于明白,苏正这一刀,捅在了哪里。
他不是捅在了自己的钱袋子上,他是直接捅在了清源县权力核心的马蜂窝上!而且是最疼、最敏感、最不能见光的那一个!
这个苏正……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颜文斌心头:他知道。
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敢如此肆无忌惮,用这样一份报告,逼着县长做出选择。他这是在将军!用县长亲戚的丑闻,去逼县长“大义灭亲”!
何其歹毒!何其疯狂!
“我知道了。”颜文斌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然后挂断了电话。
他瘫坐在椅子上,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软了。办公室里那片温和的秋日阳光,此刻照在他身上,却让他感觉如坠冰窟。
他看着桌上那份报告,那段批注,忽然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一直以为苏正是条毒蛇,现在他发现自己错了。
苏正不是蛇,他是个疯子。一个手里攥着雷管,脸上却挂着微笑的疯子。他根本不在乎这雷管炸了之后,会掀翻谁的屋顶,会溅谁一身血。
他要的,就是爆炸本身。
颜文斌的目光,从苏正那段批注,缓缓移到了吴海峰的签名上,最后,落在了文件袋上那个“呈送周书记、马县长”的字样上。
这份报告,一式两份。
他手里这份,是送往县长办公室的。那么,送往周书记办公室的那一份呢?
一个让他亡魂皆冒的念头窜了出来。
县委办的流程,是同时投递。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内部电话,手指因为颤抖,几次按错了号码。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拨通了县委办公室的文印室。
“我是颜文斌。问一下,今天上午督查室送来的那份A级加急件,投递情况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的女孩被他急切的语气吓了一跳,连忙翻看记录:“颜秘书,您稍等……查到了。送往马县长办公室的,已经由您签收。另一份……送往周书记办公室的,五分钟前,已经由书记的秘书李波同志签收了。”
“啪嗒。”
电话听筒从颜文斌的手中滑落,掉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