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
农业办主任张大强是被一阵悦耳的鸟鸣声唤醒的。他舒坦地在柔软的大床上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一连串惬意的脆响。阳光透过高档的纱帘,在地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妻子刚买的进口香薰的味道。
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而美好。
他心情不错。昨天那个叫苏正的愣头青,虽然让他略感意外,但最终还是被他三言两语给打发了。一个没背景、没靠山的临时工,就算再有冲劲,又能翻起什么浪?不过是池塘里的一颗石子,最多激起一圈涟漪,很快就会沉底,了无声息。
年轻人,就是太天真,总以为世界非黑即白。他张大强在清水镇这片地界上混了几十年,早就把水搅浑了,也学会了如何在浑水里摸鱼。石磨村那点破事,十年前就摆平了,现在想翻案?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哼着小曲,趿拉着拖鞋,慢悠悠地晃进卫生间。他老婆还在卧室里睡着,他动作很轻。站在光洁如新的洗手台前,他看着镜子里那个面色红润、略显富态的自己,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是生活,安逸,踏实。
他拿起牙刷,挤上牙膏,拧开了水龙头。
“噗——”
一股黄褐色的铁锈水,像一口浓痰,猛地从龙头里喷了出来,溅了他一脸。
“呸!呸呸!”张大强狼狈地抹了把脸,一嘴的铁腥味让他直犯恶心,“他妈的,物业怎么搞的,这新换的管道也能出问题?”
他嫌恶地皱着眉,准备等水流清澈了再洗漱。可奇怪的是,那水流非但没有变清,反而越来越大,水声也从正常的“哗哗”声,变成了一种沉闷的、如同野兽低吼般的“咕嘟”声。
水龙头在轻微地震颤,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管道深处拼命往外挤。
张大强感觉有些不对劲。他伸手去关水龙头,可那镀铬的把手却像是焊死了一样,纹丝不动。他加了把劲,用上了全身的力气,脸都憋红了,那把手却在他的蛮力下发出“咔哒”一声脆响,松脱了,被他握在手里。
而水龙头里的水,却像是挣脱了最后的束缚,轰然喷涌而出!
那不再是水流,而是一道强劲的水柱,像消防队的高压水枪,狠狠地撞在对面的镜子上。哗啦一声巨响,镜子应声而碎,玻璃碴子混着水花四处飞溅。
“我操!”张大强吓得往后一蹦,脚下踩到一块碎玻璃,疼得他龇牙咧嘴。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旁边那座崭新的智能马桶,突然发出了“嗡”的一声长鸣。盖板自动弹开,紧接着,一股同样浑浊的水流,从马桶里冲天而起,形成了一道壮观的室内喷泉,水花欢快地拍打在天花板上,再如暴雨般落下。
张大强彻底懵了。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任由冰冷的水浇了他一身。这……这是什么情况?家里闹水灾了?
“哗——”
淋浴间的玻璃门后,那个他花大价钱买来的、号称有八种按摩模式的德国进口花洒,此刻也加入了这场狂欢。无数道细密而强劲的水线,像密集的子弹,疯狂扫射着淋浴间的四壁,发出的声音如同战场上的冲锋号。
整个卫生间,在短短十几秒内,变成了一个水帘洞。水从洗手台、马桶、淋浴间三个方向同时喷发,汹涌的水流迅速漫过地面,淹没了他的拖鞋,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哆嗦,也让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关总阀!必须关总阀!
张大强脑子里闪过唯一的念头。他连滚带爬地冲出卫生间,脚下的积水已经没过了脚踝,每一步都溅起巨大的水花。他老婆被这惊天动地的声响吵醒,穿着睡衣探出头来,看到眼前的景象,发出了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叫。
“张大强!你干了什么!我的新地毯!”
“别喊了!快去找总阀!”张大强冲着她怒吼,声音却在哗哗的水声中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他记得总水阀就在厨房洗菜池,看到那个红色的阀门。那一刻,这阀门在他眼里简直就是救世主。
他想都没想,伸手就去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