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国送他们到门口,直到几人的背影隐在巷口,心里才翻上一阵酸堵——孙秀守着念塘熬了这么多年,到最后,连最亲的姐姐姐夫,都没给过她半点心疼与体谅。
灵堂里的蜡烛已燃了整整一天,烛泪在烛台上堆得老高,村里来吊唁的人走了一波又一波,灵前的香换了一炷又一炷,却始终没见苏老太的露面。
另一头的苏老太把窗帘拉得严丝合缝躲在屋里,她不敢去面对孙秀的遗像,更怕见李建国和念塘的眼神,哪怕听到屋外街坊议论声她都浑身发抖。
按农村的风俗,人没了要在家停灵三天,说是要给逝者留些时间“回望”生前的人和事,也让亲友们有时间赶来见最后一面。
等到第二天夜里,吊唁的人都走了,灵堂里只剩苏念塘和李建国。
一直守在灵柩旁的苏念塘,脑袋忍不住一点一点往下垂,眼帘早黏在了一起,她含混着声音喊:“李叔,我、我眼睛实在睁不开了……”
念塘毕竟是个孩子,撑了两天的精气神早被抽走大半。
听见念塘的话,李建国才从遗像前挪开目光,他伸手摸了摸她耷拉的头顶,又把灵堂角落的薄被抱过来铺在地上:“念塘过来,就睡在这,叔在跟前看着,你不用怕。”
等念塘沉睡后,李建国起身走到灵前,指尖轻轻拂过遗像边缘,声音压得极低,却止不住发颤:“孙秀啊,你咋就这么急着走呢?有些话我憋了好几年,一直没好意思跟你说——打从建军走后,我看着你一个人扛着家、带着念塘,心里就不是滋味。后来帮你挑水、修屋顶,看你笑的时候眼睛弯成月牙,我就知道,我是真喜欢你了。”
“我总怕唐突了你,怕你还没放下建军,更怕说了让你为难,就一直搁在心里。前阵子我还托人打听水生他娘的下落,想着等把离婚的事彻底了了,就找个机会跟你说,说我想跟你搭伙过日子,以后我护着你和念塘,再也不让你们娘俩受委屈。”
他喉结剧烈滚动,眼泪砸在灵前的供桌上,“可现在……话还没说出口,你就听不见了,我这心里,像被掏走了一块似的,空得发疼。”
“你放心,念塘我一定好好照顾,把她养得白白胖胖的,让她继续读书、成人。”
说到最后,他再也忍不住,肩膀垮下来,对着孙秀的遗像深深埋下头,压抑的呜咽声在安静的灵堂里飘着,格外揪心。
他知道,这一夜是他和念塘陪着孙秀的最后一晚了。
明天一早,终究是要送她走的。往后这屋子再没了她的影子,连她端着搪瓷缸、笑着说“李大哥来了”的声音,都成了再也听不见的念想。
他只在心里盼着,天能慢些亮,好再多陪她一会儿聊聊心里话。
可终究没拦住那一刻的到来。
天刚蒙蒙亮,帮忙的街坊就陆续上门。有人拆灵棚,有人搬祭品,还有人拉过念塘,帮她把孝衣上的褶皱一一抚平,都忙着准备出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