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矮墙投下的浓影里,王强的声音像淬了磁,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像钩子似的死死锁着杨春花:“放心,我还能害你?好歹,你曾是我的女人。”
杨春花浑身一僵,像被冻住的柳枝,猛地别过脸,声音冷得能刮起霜:“早断了的关系,少扯这些没用的!”
她攥紧手里的布包,指节绷得泛白,仿佛要将那布料捏出洞来。
不远处,歪脖子柳树的枝条垂在半空,孙秀躲在树后,手指死死绞着衣角,连大气都不敢喘。
她一眼就认出王强——他就是娘家隔壁大队早年下乡的知青,怎么时隔多年,又来找杨春花?两人躲在矮墙阴影里,神情躲闪,透着股说不出的古怪。
王强望着杨春花紧绷的侧脸,忽然叹口气,声音软了下来,带着几分刻意的温柔:“知道你怨我,当年是迫不得已。这次回来,就想跟你好好说说话——还记得村头那片玉米地吗?”
“早忘了!”杨春花嘴硬,尾音却泄了气,像被戳破的气球,没了底气。
王强往前挪了半步,语气柔得发黏,像要缠上她:“这些年我一直惦记你,等咱们把这事办好,我就在镇上安身。你要是愿意……”
“别做梦!”杨春花猛地攥紧布包,眼神又冷了下来,像覆了层冰,“只谈交易,东西拿来,我还得去卫生院。”
她嘴上硬气,心里却像揣了团乱麻——王强是她的初恋,若不是当年那件事,她怎会被逼嫁给苏建兵?她知道苏建兵根本不爱她,可她又不敢违背她爹娘的意思,更怕离婚后村里的闲言碎语,只能一天天熬着。
王强递过一个油纸包,压低声音:“东西给你。往后有难处,随时找我。”说着,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悄悄塞进她手里。
杨春花没应声,转身快步往卫生院走,脚步里带着几分逃似的仓促,像在躲避什么烫手的东西。
王强望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门口,才叹着气,慢悠悠离开。
孙秀从树后探出头,眉头拧成了疙瘩。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杨春花肯定有事,不然怎会把约会约在医院门口?
她悄悄跟到诊室门口,里头传来杨春花带着哭腔的哀求:“求您想想办法!再怀不上……”
“流产没养好,子宫受损,难了。”郭医生的叹息,隔着门板飘了出来,轻飘飘却像重锤。
屋里沉默片刻,突然响起杨春花咬牙切齿的声音:“都是苏念塘害的!要不是她……”话没说完,又转回哀求,“郭医生,求您再想想办法!我婆婆就想要个男孩,我要是生不了……”
话音未落,她眼角余光突然扫到门口有条影子晃了晃。
杨春花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拉开门——走廊尽头,孙秀的蓝布衫衣角刚拐过墙角,显然是刚离开。
“坏了!”杨春花心一沉,拔腿就追。
院门口,李建国正靠在板车旁抽烟,见孙秀慌慌张张从诊室方向跑过来,几步蹿到板车边,手脚麻利地爬上去,扯着嗓子冲李建国笑,那笑声亮得有些刻意:“建国,别歇着了!快!咱去供销社,给念塘扯块布,做身新衣裳!”
见两人拖着板车离开,杨春花没再追,心里却打鼓:孙秀要是把她生不了孩子的事捅出去,别说婆婆苏老太饶不了她,整个村子的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了!
她立马骑上自行车,车铃按得震天响,车轱辘带起的风里,都裹着一股憋闷的火气,往村里冲。
另一边,苏念塘挎着书包踏进家门,见娘还没从公社送公粮回来,赶紧放下书包,挽起袖子往灶房钻——赶在娘回来前烧好午饭,是她早就习惯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