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理念冲突初现(1 / 2)

第一幕

老宅堂屋的土灶还飘着早饭的米汤香,灶膛里柴火噼啪作响,像在应和着屋内紧绷的气氛。墙角的水缸映着跳动的火光,黑黢黢的房梁上悬着的腊肉轻轻晃了晃,油珠滴落,像在跟着父亲的火气发抖。堂屋中央,一张老旧的四方桌,几把竹凳歪斜地摆着,桌上摊着林舟刚打印好的设备参数表,纸张边缘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

父亲坐在主位,手里攥着那本农机手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青筋在手背上盘曲如老树根。手册封面被翻得卷了边,纸页边缘磨出毛边,里面夹着的几页泛黄稻种说明露了出来——那是他用了二十年的老伙计,纸张早已脆得一碰就裂,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每季的播种时间、施肥量、雨水情况,字迹歪斜却工整,像他一生对土地的虔诚。

“买这铁疙瘩?你是要把祖宗传下的地给刨烂!”父亲的声音像磨过砂石,每一个字都带着土腥味和怒意。话音未落,他手一扬,搪瓷茶杯“哐当”砸在青砖地上,碎成几片,茶水四溅,顺着砖缝里的青苔蔓延,像一条条蜿蜒的泪痕,溅湿了林舟刚打印好的设备参数表。

林舟心头一紧,蹲下去捡碎片,指尖触到茶杯沿的缺口——这杯子是他小时候摔的,那年他六岁,爬树摘野果,摔下来磕破了头,父亲抱着他跑了十里路去卫生院,回来后用铁丝缠了这杯子,说:“破了也得用,日子再难,也不能扔。”从此这杯子就一直摆在堂屋的桌上,盛过米汤,泡过粗茶,也盛过父亲沉默的叹息。他一直没舍得扔,就像他舍不得扔掉这片祖祖辈辈耕种的土地。

“爹,这无人机能精准施肥,一亩地能省三成化肥,还能增产……”林舟声音低缓,试图把技术术语说得通俗些,可话没说完,父亲粗糙的手掌就“啪”地拍在了手册上,掌心的老茧刮得纸页沙沙响,像在犁一块倔强的硬土。

“省?增产?”父亲猛地抬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当年你大伯就是信了这些鬼话,买了台破插秧机,结果呢?机器坏在田里,零件没人会修,稻子全烂了!你忘了?你大伯躺在病床上,最后一句说的是什么?‘我不该信机器,该信手’!”

父亲的声音颤抖,目光落在堂屋墙上挂着的老照片上——那是二十年前,大伯蹲在烂稻田里,手里攥着一把发臭的稻穗,脸上是绝望的灰败。那年暴雨连下七天,机器陷在泥里动弹不得,人工又来不及抢收,一季的收成全毁了。从那以后,父亲对“机器”二字,便如对仇人。

林舟沉默,他知道父亲不是固执,是怕。怕重蹈覆辙,怕这个家再经不起一次失败。他轻轻把手册合上,放在桌上,声音平静:“爹,时代不一样了。这机器不是当年的插秧机,它能飞,能看土壤数据,能自动规划路线。我已经在邻县看过,人家用了两年,亩产翻了近一倍。”

“飞?”父亲冷笑,“地是踩在脚下的,不是飞在天上的!你懂什么?你从小在城里读书,回来几天就想着改天换地?这地,不是你试验的玩意儿!”

林舟抬头,看着父亲花白的鬓角和深陷的眼窝,心里一阵刺痛。他知道,父亲不是反对进步,是怕失去。这片地,是他的命,是他一辈子的尊严。

他弯腰捡起最后一片瓷片,轻轻放在桌上,像放回一段破碎的时光。“爹,我不是要毁掉什么,我是想保住它。咱们村的年轻人走得差不多了,再不改变,这片地,迟早荒了。”

父亲没说话,只是转身走向灶台,拿起烟袋锅,狠狠磕了磕,烟灰落在灶膛里,腾起一缕灰烟,像一段无法言说的往事。

第二幕

晚饭摆了满满一桌,炖土鸡的香味飘满了院子,锅里还咕嘟着新挖的山药,油花在汤面打转,像一家人曾经其乐融融的光景。可桌上的气氛却像结了冰,连坐在门槛上啃玉米的狗都察觉到了异样,夹着尾巴躲到了柴堆后。

二叔端着酒杯,脸涨得通红,筷子“啪”地摔在桌上,震得碗碟轻响。“小远,不是二叔说你,你这项目要贷五十万!咱村谁不知道,你爹这几年为了给你妹妹治病,家底都快掏空了,你再折腾,要是赔了,咱全家喝西北风去?”他说话时,眼睛盯着林舟,像是要把他看穿。

三婶夹了块鸡肉放进自己碗里,慢悠悠道:“就是啊,小远,机器哪有手靠谱?你看你爹,种了一辈子地,哪年不是丰收?去年你爹用手拔草,那麦子长得多好,机器能拔得那么干净?我听说那无人机飞起来,声音跟打雷似的,吓死人,鸡都下不了蛋。”

林舟刚想开口,坐在角落的堂弟偷偷拽了拽他的衣角,趁大家不注意,把一本崭新的无人机操作说明书塞到他手里,书页上还夹着一张便签,写着“我查了,这机器在邻县用过,真能增产”。那字迹稚嫩却认真,像一束悄悄递来的光。

“二叔,三婶,”林舟深吸一口气,声音沉稳,“这钱是政府贴息贷款,前三年免息,而且我已经联系了技术员,明天就来教咱们操作。机器坏了有售后,零件坏了能寄,咱们不是瞎搞。”他顿了顿,“再说,咱们村现在种地的,除了老人就是妇女,年轻人谁愿意回来?再这样下去,地没人种,村没人住,咱们祖宗留下的根,就断了。”

“断就断!”二叔猛地灌了口酒,“我宁可地荒着,也不愿看着祖宗的地被铁鸟糟蹋!你爹辛辛苦苦一辈子,图什么?不就是图个安稳?你倒好,一回来就要搞什么‘现代化’,你是想当村里的英雄,还是想当败家子?”

父亲依旧没说话,只是闷头喝酒,酒杯里的酒晃来晃去,映着他紧锁的眉头。他偶尔抬眼看看林舟,又迅速低下头,像在逃避某种责任。林舟知道,父亲不是不支持他,是怕他摔得太重。

“小远,”三婶语气软了些,“你有出息,咱们都高兴。可这事儿,太大了。五十万,不是小数目。你妹妹还在康复,你爹的腰疼又犯了,咱们这个家,经不起风浪了。”

林舟看着满桌的长辈,他们的脸上要么是担忧,要么是质疑,只有堂弟的眼神里带着点期待,像在说:“哥,我信你。”

他缓缓站起身,声音不大,却坚定:“我知道大家怕。我也怕。可我更怕,十年后,咱们村没人种地,没人记得怎么插秧,没人知道稻花是什么味道。我回来,不是为了证明自己多能干,是为了让这片地,还能活下去。”

屋里静了片刻,只有灶膛里的火还在烧,噼啪作响。

二叔冷哼一声:“活着?地活着,人得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