锻音号的金色光茧尚未完全消散时，林恩的控制台突然亮起一片柔和的蓝绿色光点——那是星轨联盟的识别信号，像一群游弋在星尘里的萤火。他调出全息投影，三艘造型各异的舰船正从跃迁轨道中驶出：左侧是覆着银白鳞甲的“鸣鳞号”，船身布满可伸缩的共振弦，据说能通过星尘振动读取百万光年外的和声；中间是棱角分明的“铸谱号”，甲板上立着十二根青铜音柱，是联盟里负责记录和声谱系的移动档案馆；右侧那艘半透明的“流音号”最是特别，船身由液态和声水晶构成，能折射出所经之处所有文明的声音轨迹。
“是凯伦舰长的鸣鳞号！”林恩的指尖在投影上轻点，调出通讯频道，“他们比预计提前了七个星时——”
话音未落，通讯频道里传来一阵断续的嗡鸣，像是信号被什么东西捂住了嘴。鸣鳞号的银白鳞甲突然齐齐收缩，舰艏的探测灯闪烁着不安的红光。苏晓看向舷窗，发现三艘舰船周围的星尘正变得粘稠，原本流动的金色光带像是被冻住的溪流，在虚空中凝成半透明的茧。
“不是通讯干扰。”阿澈的水晶徽章突然投射出星图，鸣鳞号所在的区域被标上了紫色——那是时间褶皱的残留反应，但比暗星云的波动更微弱，却更密集，“是‘和声凝滞’，古谐律者的记录里提过这种现象：当一片星域的声音被强行‘沉默’，星尘就会失去共振能力。”
莉莉安抬手拂过耳畔，银粉化作细听的触角：“我听不到鸣鳞号的和声了。他们的共振弦明明在振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就像……被人捂住了喉咙。”
卡隆突然指向铸谱号的甲板：“看那些青铜音柱！”
全息投影里，铸谱号的十二根音柱正在快速褪色，原本泛着暖光的青铜表面爬满灰白色的纹路，像是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了色彩。流音号的水晶船身更吓人，折射出的声音轨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那些本该璀璨的光带化作细碎的灰点，飘进星尘里就没了踪迹。
“苏晓！”通讯频道里终于传来凯伦舰长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压抑感，像是隔着厚厚的棉花说话，“别靠近我们！这片星区有问题——我们跃迁出来后，所有和声记录设备都在失效，连船载的‘唤醒和声’都启动不了！”
苏晓的目光落在星轨谱架上。谱架边缘的金色符号正微微发烫，她伸手触碰，一段模糊的画面突然涌进脑海：无数发光的音符从星尘中坠落，撞在一片灰色的雾霭里，瞬间熄灭，连一丝灰响都没留下。
“是寄生体的残留影响吗？”林恩试图调动锻音号的和声探测器，屏幕上却跳出一片乱码，“探测器失灵了，这片星区的和声频率……像是被屏蔽了。”
“不是屏蔽。”红色光团从星轨谱架里浮出来，光芒比之前黯淡了些，“是‘吞噬’。反相声波创造者的残骸虽然和解了，但它死前释放的‘沉默频率’还在扩散——那是它用来囚禁自己的枷锁，现在成了无主的陷阱，会吞噬经过这里的所有和声。”
苏晓突然想起暗星云漩涡里的水晶状残骸：当时它周围缠绕着无数文明和声，那些和声在逆向播放中重获光芒，可残骸本身碎裂时，确实飘出过一缕极淡的灰雾，当时以为是能量残留，现在想来……
“卡隆，测算鸣鳞号周围灰雾的扩散速度。”她指尖在星轨谱架上滑动，调出之前记录的反相声波频率，“阿澈，查古谐律者有没有关于‘沉默频率’的记载。莉莉安，用银粉试探性接触那些粘稠星尘，别靠太近。”
莉莉安的银粉化作一缕银丝，缓缓飘向铸谱号。刚触碰到那片粘稠星尘，银丝突然剧烈震颤，表面的银光以惊人的速度褪去，露出里面灰扑扑的内核。莉莉安急忙收回银粉，指尖泛白：“它在吸走银粉里的净化力，而且……银粉碰到星尘时，我听到了哭声，很轻，像是很多小孩子挤在一起发抖。”
“是被吞噬的和声残响。”红色光团的声音带着叹息，“沉默频率会把和声拆成最基础的‘声子’，这些声子失去了共振能力，就成了无家可归的碎片，只能靠本能哭嚎。”
阿澈的水晶徽章突然投射出一段泛黄的帛书影像，上面用古和声文字写着几行扭曲的符号。他指尖在影像上轻点，符号化作通用语：“找到了！古谐律者说‘沉默之雾，生于自囚，破于本音’——本音，就是被吞噬文明最初的声音，也就是它们未被污染时的‘唤醒词’。”
“唤醒词？”林恩皱眉，“可这些被吞噬的和声连完整的频率都没了，怎么找它们的本音？”
“星轨谱架或许可以。”苏晓的目光落在谱架中央的水晶按钮上，之前逆向播放和声时，谱架吸收了大量文明的本源频率，“如果沉默频率在拆碎和声，那星轨谱架里记录的‘完整和声’，或许能作为‘模板’，把碎片重新拼起来。但需要先确定……这片星区原本有多少文明。”
话音刚落，流音号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嗡鸣。它的水晶船身剧烈波动，折射出一幅破碎的星图——那是这片星区原本的模样：至少有七个行星系，每个行星周围都绕着璀璨的和声光带，其中一颗蓝色行星上，甚至能看到漂浮在空中的透明城市，城市里飘着无数类似风铃的东西，正发出欢快的叮当声。
“是‘风铃文明’！”林恩突然激动起来，调出星轨联盟的档案，“联盟百年前记录过这个文明，他们靠声音交流，没有文字，所有历史都储存在行星轨道上的‘声之风铃’里。后来联盟跃迁技术中断，就和他们失去了联系，没想到……”
流音号的水晶船身突然黯淡下去，星图碎成无数光点。凯伦舰长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带着明显的恐慌：“流音号的水晶在融化！它的核心和声正在被沉默频率分解，再这样下去，不出一个星时，它会彻底变成一堆没用的水晶渣！”
苏晓看向舷窗，铸谱号的青铜音柱已经有三根完全变成了灰色，甲板上的船员正试图用音锤敲击音柱，却只能发出沉闷的“咚咚”声，连最基础的共振都做不到。鸣鳞号的银白鳞甲则开始脱落，每片鳞甲掉落在星尘里，都会激起一圈小小的灰雾，像是在雪地里踩出的脚印。
“不能再等了。”苏晓掌心的金色和声亮起，“林恩，同步星轨谱架里所有和风铃文明类似的和声频率，哪怕只有一点相似都列出来。卡隆，给锻音号装上和声增强器，我要让谱架的和声覆盖整个星区。阿澈，用你的屏障把锻音号和鸣鳞号隔开，别让沉默频率顺着和声过来。莉莉安，准备银粉，等和声唤醒声子碎片时，你用银粉给它们做‘容器’，别让它们再被吞噬。”
所有人立刻行动起来。卡隆按下控制台下方的暗格，锻音号两侧弹出六根银色音管，音管顶端的水晶环亮起暖光，开始吸收周围星尘里的微弱和声。阿澈的水晶徽章投射出蓝绿色的屏障，像一张巨大的网，把锻音号和沉默之雾隔开。莉莉安的银粉在空中盘旋，化作无数个小小的银色气泡，随时准备迎接和声碎片。
苏晓站在星轨谱架前，指尖拂过那些记录着和声的谱线。环带文明的吟唱、空鸣者的守护声、碎音带的低语……她需要从中找出和风铃文明相似的频率。突然，谱架边缘一根淡蓝色的谱线亮了起来，那是之前在碎音带边缘偶然记录的一段频率，当时以为是干扰，现在看来——
“找到了！”她指尖落在那根谱线上，“这段频率的振动周期和风铃文明的声之风铃完全一致，应该是它们的商船经过碎音带时留下的！”
她刚要按下水晶按钮，红色光团突然拦住她：“等等！沉默频率会反扑！它被唤醒词刺激后，会释放更密集的灰雾，到时候不仅救不了鸣鳞号，连锻音号都会被拖进去！”
“那怎么办？”莉莉安急道，流音号的水晶船身已经融化了三分之一，露出里面闪烁的核心枢纽。
“需要‘引雾’。”红色光团飘到星轨谱架上方，光芒凝聚成一个小小的漩涡，“沉默之雾虽然在扩散，但它的核心还在风铃文明的母星——那颗蓝色行星上。我们得把周围的雾引向核心，再用唤醒词集中击破，不然分散攻击只会让它越变越强。”
苏晓看向凯伦舰长的通讯频道：“凯伦舰长，能让鸣鳞号再坚持十分钟吗？我们需要你们配合引雾。”
通讯频道里传来一阵金属摩擦的声音，应该是凯伦在指挥船员加固共振弦：“我们试试！鸣鳞号的‘鳞甲共鸣’还能启动，虽然发不出声音，但能振动星尘——你要我们怎么做？”
“让鸣鳞号向风铃文明母星移动，速度保持在亚光速。”苏晓调出蓝色行星的坐标，标记在全息投影上，“你的鳞甲振动会形成星尘旋涡，沉默之雾会跟着旋涡走。铸谱号和流音号别动，尽量用自身和声稳住核心，我们马上过去！”
锻音号的金色尾焰再次亮起，这次却带着一丝谨慎的收敛。阿澈的蓝绿色屏障撑得更开，像一把巨大的伞，隔开了越来越浓的灰雾。莉莉安的银粉气泡在屏障内侧浮动，每个气泡里都凝着一点她的精神力，随时准备接纳被唤醒的身子碎片。
靠近风铃文明母星时，苏晓才真正看清这片星区的死寂。蓝色行星的轨道上，原本应该挂满声之风铃的地方，只剩下无数灰色的支架，像被拔光了叶子的树枝。行星表面的透明城市塌了大半，那些曾漂浮在空中的建筑残骸陷在灰雾里，连反光都没有。最让人心里发紧的是，整个行星周围没有一丝风，没有一点声音，连星尘都像是凝固了，悬在虚空中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