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接过证件,仔细地看了看,又瞥了一眼张明沾满泥水的裤腿和狼狈的样子,沉默了片刻,终于将稿纸递还给他,然后指了指天空:“要下大雨了,进来避避吧。”
门,完全打开了。
张明心中狂喜,但脸上依旧保持着感激和歉意的表情,一瘸一拐地跟着老人走进了老屋。
屋内光线昏暗,陈设简陋得近乎贫寒。一张旧木桌,几把竹椅,一个土灶,角落里堆着一些修补渔网的工具和杂物。空气中弥漫着海腥、烟叶和一种老人身上特有的陈旧气息。但张明敏锐地注意到,在杂物堆的后面,似乎有一道低矮的木门,通向另一个房间或者地下室。
老人给张明倒了碗热水,自己则坐在桌旁,拿出烟袋锅默默地抽着,烟雾缭绕,让他的面容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他没有再问什么,似乎只是在履行最基本的待客之道。
张明小口喝着水,大脑飞速运转,寻找打开话题的突破口。他的目光扫过墙壁,突然定格在灶台上方——那里贴着一张极其陈旧、已经发黄卷边的年画,年画的图案并非传统的福禄寿,而是一艘扬帆起航的古式帆船,船头指向一轮明月。而在帆船桅杆的顶端,隐约可见一个极小的、用红笔点出的锚形标记!
又是锚!
张明心跳加速,他放下碗,指着那年画,用尽量自然的语气说:“老人家,这年画挺特别的,不像常见的样式。”
老人抽烟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浑浊的眼睛瞥了一眼年画,淡淡道:“老物件了,辟邪的。”
“辟邪?”张明顺势接话,“海上跑船的是信这个。我调研时也听一些老渔民说过些古话,什么‘明月引航,铁锚镇海’之类的,还有画各种锚符保平安的……”他故意将话题引向锚形符号,并观察着老人的反应。
老人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吐出一口浓烟:“年轻人,知道的还不少。不过那些老黄历,没啥用喽。现在海里都没鱼了,船也烂了,镇啥海?”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嘲讽,但张明捕捉到了一丝隐藏极深的、与现状不符的落寞和不甘。
就在这时,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紧接着雷声轰鸣,暴雨终于倾盆而下,密集的雨点砸在屋顶瓦片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雷声掩盖了其他一切声音。张明知道,这是最好的时机。
他忽然压低声音,目光直视老人,不再掩饰:“宋文昌工程师,‘明月引航,铁锚镇海’……真的没用了吗?那批‘水文勘探备用件’,真的只是备用的吗?”
“啪嗒!”老人手中的烟袋锅掉在了地上,烟灰洒落。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原本浑浊的眼睛瞬间爆发出锐利如刀的光芒,死死盯住张明,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你是谁?!”他的声音不再是沙哑,而是带着一种极度震惊和警惕的嘶哑,“谁派你来的?!”
“一个想弄清楚‘海神计划’和‘样本回收’真相的人。”张明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同时缓缓地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照片的复印件——那是杨慧芳留下的、王海站在码头吉普车旁的旧照,照片背面有杨慧芳娟秀的字迹:“给茜茜。真相永存。”
看到照片,尤其是看到背后的字迹,宋文昌如遭雷击,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伸出枯瘦的手指,颤抖地想要触摸那张照片。
窗外雷雨交加,屋内却陷入一种死寂般的沉默。只有老人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了。
张明知道,他赌对了。通往月影岛内部的第一道裂缝,终于被他撬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