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城市还笼罩在一片灰蓝色的寂静中。送报员老李骑着吱呀作响的电动三轮车,停在熟悉的报刊亭前。他像往常一样,打着哈欠,从车上搬下还带着油墨温热的报纸捆。今天的第一缕阳光还没爬上高楼,但老李觉得手里的报纸似乎比往常沉了一点。
他拆开捆绳,拿起最上面一份。头版通栏的巨大黑体标题,像一道闪电劈入他惺忪的睡眼:
深渊回响:一个副市长及其阴影下的众生相
——本报记者张明冒死直击赵德胜案背后的人性暗河
老李的手猛地一抖,报纸差点掉在地上。他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地凑近了看。标题下方,是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废弃码头的剪影,透着说不出的阴森。再往下,是密密麻麻、篇幅长得吓人的文字。
他顾不上分拣,迫不及待地读了起来。开篇不是官腔套话,而是从一个叫“王海”的司机跳江身亡写起,笔触冷静得像法医的解剖刀,却字字带血。他读到了那个叫李桂琴的老妇人在监控下的恐惧,读到了记者张明如何在老码头与脸上带疤的神秘人周旋,如何在汽车站发现空无一物的陷阱,如何在芦苇荡里啃食草根,如何在货船上九死一生……
这哪里是新闻?这分明是一部惊心动魄的纪实小说!老李的心脏砰砰狂跳,呼吸都急促起来。他送报十几年,从未读过如此真实、如此残酷、如此直指人心的报道。他仿佛被拉进了那个黑暗的漩涡,亲身感受着那份绝望和挣扎。
“我的老天爷……”老李喃喃自语,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猛地意识到,手里攥着的不是普通的新闻纸,而是一枚已经引燃的炸弹!
与此同时,在城市各个角落,类似的场景正在同步发生。
早点摊上,一个正在吃油条的中年男人,手里的报纸忘了翻页,目光死死盯着第二版上关于“疤脸男”复杂心理的描写,嘴里的食物忘了咀嚼。
地铁里,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年轻女孩,紧紧抓着扶手,身体随着车厢晃动,眼睛却一眨不眨地黏在手机屏幕上——她正在看报社官微同步推送的电子版报道,脸色苍白,指尖冰凉。
机关单位的办公室里,一份刚送来的报纸被迅速传阅,人们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有人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仿佛害怕隔墙有耳。
报社的热线电话,从七点开始就响个不停,几乎被打爆。有读者激动地表示支持和感谢,有同行询问细节,也有声音质疑报道的真实性和倾向性。
总编老刘的办公室,烟雾缭绕。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他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打印出来的报道清样,手心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微微出汗。他知道,这枚炸弹的威力远超想象。他已经接到了好几个来自上面、语气“关切”的电话,但他都硬顶着压力,回复“报道事实清楚,证据确凿”。
而此刻的风暴眼——张明,正坐在安静的出租屋里。林雨陪在他身边,两人的手机都调成了静音,但屏幕上不断闪烁的来电提示和蜂拥而至的社交媒体推送,无声地宣告着外界的惊涛骇浪。
张明没有去看那些评论和反应。他站在窗边,看着楼下逐渐喧闹起来的街道。阳光灿烂,车水马龙,一切如常。但他知道,在这片平静的表象之下,一场思想上的地震正在发生。他的报道,像一块巨石,投入了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湖面。
“感觉怎么样?”林雨走到他身边,轻声问。
张明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像……像终于把一块压在心里很久的巨石,搬了出来。不管砸出多大的坑,至少,它见了光。”
他的语气平静,但林雨能看到他眼底深处那抹如释重负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将如此沉重的真相公之于众,带来的不仅是宣泄,还有一种近乎虚脱的空寂感。
上午九点,一场原本计划好的、关于本市经济发展成就的新闻发布会,现场气氛变得极其微妙。到场记者们的注意力显然不在发言稿上,提问环节几乎全部围绕刚刚见报的《深渊回响》展开,问题尖锐而直接,让台上的官员们措手不及,场面一度十分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