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清晨,天空阴沉得像一块脏抹布,寒风卷着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张明比平时更早地来到红光菜市场,内心的紧张感几乎让他窒息。他知道,今天这场“偶遇”,每一步都如同在雷区行走。
他换上了一套更破旧、沾满油污的工装,戴着一顶耷拉着帽檐的旧棉帽,脸上还故意抹了些灰,看起来完全像个在附近工地干活的杂工。他选择的市场东门内侧,一个卖早点和杂粮的摊位之间,这里人流相对密集,摊位遮挡较多,便于观察和隐蔽。
他买了一杯滚烫的豆浆和两个包子,靠在摊位旁慢慢吃着,眼睛的余光却像雷达一样,扫描着入口处的每一个人。
七点四十分,那个熟悉的、穿着深紫色棉服的佝偻身影出现了。李桂琴今天看起来更加憔悴,眼袋浮肿,眼神比以往更加躲闪,走路时甚至有些微微发抖。她紧紧攥着那个布袋子,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张明的心揪紧了。她显然处于极大的心理压力之下。
他深吸一口气,计算着时间和路径。当李桂琴走到一个卖土豆洋葱的摊位前,停下脚步,假装挑选时,张明动了。他端着那杯没喝完的豆浆,看似无意地朝那个方向走去,在即将与李桂琴擦肩而过的瞬间,他脚下“突然”一滑,身体一个趔趄,半杯温热的豆浆泼洒出来,溅到了李桂琴的棉服袖子和裤腿上。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阿姨您没事吧?”张明连忙放下杯子,手忙脚乱地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纸巾,脸上堆满了歉意和慌张,活脱脱一个毛手毛脚的粗心工人。他一边用纸巾试图去擦李桂琴的衣服,一边借着身体的遮挡和摊位的掩护,用极低、极快的语速,几乎是气声,在她耳边说了两句话:
“家不安全,我知道。阳台字条,钥匙在哪?”
在说这话的同时,他手里那张早已准备好的、写着新信息的纸条(上面只写了下一个极其简单的见面时间和地点暗示,以及“信我”两个字),连同几张零钱,一起塞进了李桂琴因为惊吓而微微松开的布袋子里。整个过程发生在两三秒之内,在旁人看来,完全就是一个意外碰撞后赔礼道歉、并试图赔偿擦拭的场景。
李桂琴在被撞到的瞬间,身体剧烈一颤,脸上血色尽失,尤其是在听到“家不安全,我知道”和“阳台字条”时,她的瞳孔猛地收缩,呼吸都停滞了。但当张明快速说完,并将东西塞进她袋子后,她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难以置信的震惊,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淹没。她没有尖叫,也没有推开张明,只是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僵在原地,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
“实在对不住啊阿姨,这点钱您拿去买条新裤子……”张明继续大声说着道歉的话,同时用眼神死死地、带着恳求地看了李桂琴一眼,然后不再停留,点头哈腰地后退几步,转身迅速挤进了人群,消失在人流中。
整个接触过程短暂、自然,又充满了戏剧性,完美地掩盖了真实的信息传递。
张明没有走远,他躲在不远处一个卖干货的摊位后面,紧张地观察着李桂琴的反应。
李桂琴在原地呆立了足有一分钟,才仿佛回过神来。她低头看着袖子和裤脚上的豆浆渍,又死死攥紧了那个布袋子,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她没有再去买菜,而是像逃一样,低着头,步履凌乱地快速离开了菜市场,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张明看着她仓皇离去的背影,心中七上八下。他不知道李桂琴是否理解了他的意思,是否会相信他,更不知道他塞过去的纸条,是会给她带来希望,还是加速危险的发生。他写下的下一个见面暗示,是“明日清晨,老地方”。老地方,就是指那个荒废的小公园。时间定在第二天清晨,是人最少、也相对容易观察有无监视的时刻。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和祈祷。
周日,清晨五点,天还没亮,只有东方天际透出一丝微弱的鱼肚白。寒风刺骨。张明提前一个小时就潜伏在了小公园附近的灌木丛后,身体冻得几乎麻木,但精神高度集中,仔细观察着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
公园里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过枯草的沙沙声。
五点四十分,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了公园入口,是李桂琴!她来得比预想的还早,说明她收到了纸条,并且决定冒险前来!
张明按捺住激动,继续观察。李桂琴走进公园,没有直接去石凳,而是警惕地四处张望,确认无人后,才快步走到最里面那个背风的石凳旁。她没有坐下,只是不安地站在那里,双手紧紧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