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拉闻声回头,怀里还抱着一堆糖果,差点没拿稳。
站在她面前的正是奥利弗·伍德。
他穿着厚实的深色大衣,围巾松松地搭在脖子上,脸颊被冷风吹得有些发红,手上拿着一罐胡椒小顽童,似乎是自己刚递过去的那罐。
“伍德?”科拉有些意外,“好巧啊。”
“嗯。”伍德应了一声,声音短促。
那句“我是特意来找你的”在舌尖滚了滚,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他当然不会说出口:这场偶遇由他精心编排,耗费了他远超魁地奇战术布置的心力。
毕竟科拉不是会被“浪漫等待”或“精心偶遇”打动的花朵。
计划从科拉答应韦斯莱双胞胎的邀约开始。
今天他早早来到蜂蜜公爵,混杂在节前熙攘的人潮里。
甜蜜的香气、五彩的包装纸、孩童的尖叫,一切热闹都与他无关。
他的目光如同扫帚球场上锁定金色飞贼的找球手,一遍遍逡巡着入口,焦灼地等待着一个特定的身影出现。
每一秒都像被施了“速速放大”咒般漫长。
他漫无目的地在货架间移动,指尖拂过滋滋蜜蜂糖的罐子却视而不见,仔细捕捉着每一个接近的女声,又在确认不是她后悄然滑落。
他甚至能数清某个角落里蟑螂堆罐子里糖果的数量——只是为了打发那磨人的等待。
终于,那个熟悉的身影撞入了他的视线。
心跳骤然失序,像被游走球狠狠击中。
他立刻状似无意地在她附近徘徊起来。
隔着几个顾客,隔着糖果的香气,他的世界骤然缩小,只剩下她挑选糖果时微蹙的眉,指尖划过包装纸的轻响。
他控制着距离,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追球手保持着微妙的空档,既不敢靠得太近显得刻意,又不愿离得太远错失良机。每一次调整位置,都伴随着无声的演练和心跳的擂鼓。
机会!
就在她踮起脚尖,试图去够货架顶层那罐她似乎中意的零食时,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行动了。
本打算“不经意”地帮个忙,却没想到反被她干脆利落地“援助”了。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飞快地从科拉脸上掠过,又扫向她怀里那堆色彩缤纷的糖果,最后才像刚想起似的问:“你自己一个人吗?”
语气努力维持着平常,却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里翻涌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目前是的,”科拉毫不在意地耸耸肩,这个动作让怀里的糖果山又晃了晃,
“不过弗雷德和乔治刚也在,他们去邮局寄东西了,说一会儿回来。”
她说着,目光带着点探寻看向伍德,“你怎么也一个人?珀西没跟着你?”她记得他俩似乎玩得很好。
“他和他的朋友一起。”伍德答道,目光短暂地飘向旁边堆满巧克力蛙的货架。
话题似乎走到了尽头,空气里弥漫开一丝微妙的停顿,蜂蜜公爵里喧闹的人声和甜腻的香气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膜隔开,只剩下两人之间这短暂的、不知如何继续的空白。
伍德的视线最终不受控制地落回了科拉身上,准确地说是落在了她那只被糖果遮挡了大半、但仍露出一小截的手腕上。
袖口边缘,指关节处的红肿虽然消褪了些,但破皮的边缘在暖色调的灯光下依然清晰可见,像无声的控诉。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那点笨拙的关心终于冲破了沉默的屏障,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带着点犹豫,却又异常清晰:
“你的手,”他开口,目光紧锁着那点伤痕,“怎么样了?”
“涂了你给的那药膏之后,好多了。”
科拉闻言,停下了整理糖果的动作。
她没有表现出被打扰的不悦,反而像是早就预料到他会问起,利落地将几个糖果罐堆叠好,腾出那只受伤的手,没有丝毫扭捏,直接在他面前翻转展示了一下,“帮大忙了,真的。”
这句直白的感谢似乎让伍德有些措手不及。
他愣了一下,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类似于赧然的情绪,耳根似乎也悄悄染上了一抹更深的红晕。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飘向旁边五颜六色的糖果罐,含糊地应了一声:“……嗯,管用就好。”
科拉忙着低头整理糖果,没有看见他那复杂难言的情绪,但是知道自己得感谢他,“木头,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个饭?就在三把扫帚。”
科拉怕伍德不自在,还刻意补了一句,
“乔治和弗雷德也在,就当感谢你的药膏,人多热闹点。”
伍德深感意外,目光重新聚焦在科拉脸上。那双棕色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火星,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
“好。”
他几乎是立刻就点了头,声音带着点短促的肯定,仿佛慢了一秒机会就会溜走。
“那先去付钱。”
科拉用下巴点了点怀里那座摇摇欲坠的糖果山,示意去结账,无比自然地开口:“你帮我拿点,太沉了。”
“嗯。”伍德应着,非常自然地伸出手,从她怀里接过了最大最沉的那两罐滋滋蜜蜂糖和一大包血腥棒棒糖。
怀里的重量陡然减轻,科拉松了一口气,抱紧了剩下的糖果朝收银台那排起的长龙走去。
空气又陷入凝滞。
伍德并不觉得这沉默需要立刻填补。
他珍惜着这难得的靠近,但更在思考如何推进。
他抱着沉甸甸的糖果罐,指尖感受着玻璃的冰凉,余光落在科拉被灯光勾勒的侧脸上。
她正踮着脚张望前面的队伍长度,蜂蜜公爵特有的、浓郁到近乎粘稠的香甜气息包裹着他们,伍德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有些小心翼翼。
先开口打破这沉默的是科拉。
她看着前方缓慢蠕动的队伍,百无聊赖地收回视线,晃了晃怀里的糖果罐,随口问道:“除了魁地奇以外,你还有其他爱好吗?比如……打打篮球什么的?”
“篮球?”伍德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眉头困惑地皱起,像在努力识别一个陌生的魔咒名称。
“那是什么?”他忍不住追问,棕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纯粹的好奇。
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这个奇怪的词了。
第一次是哈利·波特刚入学时,在解释魁地奇规则时,那个瘦小的男孩曾兴奋地形容魁地奇就像是“骑着扫帚的篮球”。
当时伍德满脑子都是如何让这个天才找球手理解追球手传球路线和游走球防御战术,对这个奇怪的比喻只是在波特一句“没什么”之后就抛到脑后了。
此刻这个词再次出现,而且是出自科拉之口,那份被忽略的好奇心立刻被点燃了。
“梅林的胡子啊!”科拉猛地转过头,怀里的糖果罐差点滑落,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仿佛伍德刚刚宣称自己不会骑扫帚。
“你不知道篮球是什么,那你放假的时候在家干什么?”她的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练习魁地奇。”伍德回答得理所当然,甚至带着一丝“这不是明摆着的吗”的困惑,好像这个问题本身就很奇怪。
他每天雷打不动的训练日程,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艳阳高照,魁地奇球场才是他真正的家。
“……”
科拉一时语塞,内心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那是一种混杂着强烈羡慕和一点点“何不食肉糜”的无奈。
好吧,她确实体会不到这种奢侈的烦恼。
她居住的地方是典型的麻瓜城市,高楼林立,火柴盒似的房子鳞次栉比,窗户与窗户之间的距离近得能看清对面邻居晚饭吃什么。
天空被切割成狭小的方块,唯一大片的空地可能就是社区里那个小小的、围着铁丝网的篮球场。
在这种地方玩魁地奇?科拉几乎能想象出那灾难性的画面:
失控的游走球砸碎某位麻瓜老奶奶精心培育的天竺葵,鬼飞球呼啸着撞进高层公寓的窗户,金色飞贼拖着闪亮的轨迹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穿梭引发连环车祸……
然后?
然后《预言家日报》的头条大概就是《震惊!未成年巫师公然违反保密法,霍格沃茨学生科拉·卡佩遭紧急开除!》。
魔法部的警告信大概会和退学通知一起塞满她家的信箱。
所以,在那些漫长的、无法接触扫帚的暑假里,篮球场就成了她释放运动热情的唯一出口。
“我们家那边……嗯,麻瓜城市嘛,”科拉耸耸肩,语气带着点认命的调侃,
“房子挤得像摞起来的饼干盒,天空都被电线切成碎片了。想玩魁地奇?除非我想第二天就收到魔法部的吼叫信和霍格沃茨的退学通知。”她做了个夸张的“爆炸”手势。
反正现在也没事,科拉十分耐心细致地开始向伍德介绍起了篮球的规则:场地大小、篮筐高度、运球、传球、投篮得分……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里的甘草棒比划着传球路线和投篮弧线。
伍德听得极其认真,他一手拎着装满沉重糖果的袋子,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模仿着科拉的动作,在空中虚划着运球动作,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仿佛在分析一项全新的、需要高度专注的竞技运动。
就在科拉讲到“三步上篮”的关键动作要领时,巨大的糖羽毛笔展示架后面,两颗红脑袋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
“噢哟哟,瞧瞧这……”弗雷德压低声音,用胳膊肘捅了捅乔治,眼睛瞪得像铜铃,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促狭笑容,“瞧瞧这‘战术研讨会’进行的,真是热火朝天啊。”
乔治眯着眼,嘴角咧到了耳根:“可不是嘛,老兄。我们可怜的伍德队长,看起来比研究新赛季反游走球阵型还要投入一百倍。”
他看着伍德在空中比划“防守”的认真手势,差点笑出声,“我敢打赌,他现在脑子里全是那个叫‘篮筐’的玩意儿,而不是我们的鬼飞球。”
弗雷德的目光在两人凑近的脑袋和专注的神情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伍德那只拎着沉重糖果袋、却稳稳当当纹丝不动的手臂上,以及科拉那只正兴奋比划着的手腕。
“虽然他们嘴里蹦出来的词儿我一大半听不懂,”弗雷德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总结,“什么‘三分线’、‘罚球’、‘抢篮板’……听起来比古灵阁的妖精算账还复杂。”
“但是!”乔治猛地拍了一下弗雷德的肩膀,差点把他拍进展示架里,
“弗雷德,老兄,重点在于——气氛!看看那氛围!”
他夸张地做了个“环绕”的手势,“甜得都齁嗓子了,比蜂蜜公爵里所有的糖加起来还甜!我们‘寄特产’的工夫,这进展简直比用了速效逃课糖还快!”
弗雷德赞同地猛点头,脸上是混合着欣慰和恶作剧兴奋的光芒:“绝对的!完美的开局!看来我们‘战略性撤退’这招妙极了。你说……”
他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我们要不要现在过去,假装不小心把刚买的‘黄金泡泡跳跳糖’撒一点到他们脚边?制造点……嗯,‘浪漫’的泡泡氛围?”
乔治立刻摇头,一把按住弗雷德蠢蠢欲动的手:“不不不,弗雷德,耐心!现在过去就是打断施法!让他们继续沉浸在那个……呃,‘麻瓜魁地奇’的世界里挺好。别忘了,”
他咧嘴一笑,露出白牙,“我们可是尽职尽责的守护神,远远看着就好,顺便……”
他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两包刚刚出去溜达,给两人留出“独处空间”时在邮局门口买的肉馅饼,
“补充点能量。等他们排到队尾我们再‘恰好’出现。”
两人达成共识,默契地缩回糖羽毛笔后面。
一边津津有味地嚼着肉馅饼,一边继续探头探脑地“监视”着前方那对沉浸在运动交流中的身影,脸上是如出一辙的、看好戏的灿烂笑容。
空气里仿佛响起了无声的击掌声:计划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