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一道矮梁,前方出现一片开阔空地。这里是生态保育区的核心,按规划严禁施工。但现在,地面已被铲平,稳约可见新挖的基槽。
“有人连夜动工。”林晓棠快步上前,蹲下查看土层,“还是宏达的人。”
陈默没说话,弯腰捡起一块碎石。背面沾着胶状物,暗红,像是快干的密封胶。
“他们在打地基。”他说,“想造成既定事实。”
赵铁柱骂了一句,转身对身后喊:“兄弟们,把仪器架起来!咱们就在这儿测!让他们知道,这块地还没信宏达!”
众人应声行动。支架再次陷入泥中,这次用了石板垫底。赵铁柱又拿出鲁班尺辅助调平,动作熟练的像摆弄自家农具。
林晓棠打开投影仪外壳,取出连接线,试图将经纬仪读数导入平板。但接口不匹配,数据无法传输。
“只能手记。”他抬头对陈默说,“但至少能留过现场记录。”
陈默点头,翻开新的一页。
雨又开始变大。风卷着水珠抽打人脸,视线再度模糊。但他们谁都没停下。
经纬仪终于完成三次观测,误差控制在可接受范围内。三个原始基点位置确认与现登记不符,其中一处偏差达到十二米。
“够了。”林晓棠合上本子,“这些数据加上老土地证,足够申请复核。”
陈默站在原地,雨水顺着袖子滴落,他低头看着笔记本上的坐标串,一笔一划,全是实测。
“回去整理资料。”他说,“明早七点出发,直接去国土局。”
赵铁柱招呼村民准备下山。有人提议先把仪器送回村,免得淋坏。
“不。”陈默拦住,“留在山上。明天一早接着用。他们敢动第一铲,我们就测第一点。”
林晓棠没反对。他把备份文件塞进防水袋,夹在腋下。
一行人重新列队,沿着泥道往山下走。经纬仪依旧由四人抬着,步伐缓慢但坚定。
走到半途,前方忽然传来动静。
几个人影冒雨而来,肩上扛着木杠,杠上绑着一块厚木板。板上放着一只陶罐,外面裹着油布。
“是村里的老人。”林晓棠认出来,“他们把老测绘桩带来了。”
那是一根樟木桩,顶端刻着“青山界”三个字,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的老物件。如今被当做仪式性标志,保存在祠堂。
“说是要立在这儿。”领头的老人抹了把脸,“祖宗定的地,不能丢。”
陈默看着那根桩,没说话,但他脚步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往前走。
雨越下越大。
快到山脚时,林晓棠突然停下。
“等等。”她从包里翻出一张纸,是地质学院的联络单,“我忘了说一件事——老师问我们有没有做过GNSS静态观测。”
“什么意思?”赵铁柱问
“就是高精度定位。”他抬头,“如果我们能在现场布置一个临时基准点,哪怕只观测半小时,也能生成权威坐标。”
陈默回头看着她。
“你有设备?”他问。
“没有。”林晓棠摇头,“但我可以借,问题是……得有人守着他测够时间,不能移动,也不能断电。”
三人对视一眼。
赵铁柱咧嘴笑了:“那就留个人呗。”
陈默望向山顶方向。雨雾中,那片新开的基槽若隐若现。
“我去。”他说。
他接过林晓棠递来的设备包,沉甸甸的,里面有接收器、三脚架和电池组。
其他人继续下山,他独自转身,一步步走向刚才测完的基点位置。
雨水打在他背上,工装裤湿透,左腿破洞处不断灌水。他蹲下身,打开脚架,一根一根拧紧螺丝。
接收器开机,信号灯闪烁。屏幕上跳出“搜星中”的字样
他坐下来,靠在一块岩石上,从怀里掏出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空白。
笔尖落下,写下第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