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二——夯!”他又喊。
这次有人跟他喊了半句。第三遍,七八个声音齐了。
陈默和林晓棠站在边上,看着那群人抬夯、落夯,节奏慢慢稳下来。他卷起袖子,走过去,挤进队伍末尾,双手搭上木杠。
林晓棠愣了一下,也脱下外套,站在另一边。
“让让。”她低声说。
旁边人让开位置。她伸手握住扛子,掌心被粗糙的木纹硌得发疼。
“一——一二——夯”赵铁柱的声音压过雨声。
夯落,地颤。她咬牙撑住,肩膀被震得发麻。
再来一次,节奏比刚才齐。泥土溅上脸,她没擦。
第三轮,整个队伍都动了起来。运土的、翻料的、监工的。全跟普通号子的节拍走。有人踩着泥滑了一跤,爬起来继续干,连骂都忘了。
赵铁柱从夯架上跳下来,走到搅拌点,抓了把湿土在手里揉。他捏成团,往地上一摔——土图没散,只裂了条缝。
“行。”他喊,“这土熟了!加料!”
旁边人立刻堆车倒土。新土混进旧层,铁锹翻搅,水汽腾起。
陈默抹了把脸上的雨,看见王德发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站在坡上,手里攥着算盘,指头在珠子上轻轻拨了一下。
“老王。”赵铁柱远远看见他,“来记一笔!每一车土,三百斤,李大山运的!”
王德发没应,低头翻开随身带的小本,写了个数字,盖上红章。
林晓棠喘着气,靠在木扛上。他抬头看天,雨小了,云层裂开一条缝,光漏下来,照在铁夯上,映出一道湿亮的痕。
“你说……”她忽然开口她,“他们以后会不会记着今天?”
陈默看着她,手还搭在杠子上,“记不记得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这土,夯下去了。”
赵铁柱走过来,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到嘴里,没点。他抬头看队伍,又看土堆,忽然笑了。
“我爹当年修小学,也是这么喊的。”他说,“一——一二——夯!他嗓子比我亮。”
陈默看了他一眼:“那就再喊一遍。”
赵铁柱清了清嗓子,站上土堆,举起手。
“听好了——”他声音炸开,“一——一二——夯!”
所有人停下动作,回头看他。
“一——一二——夯”他再喊。
铁夯抬起,八个人齐力,泥浆飞起,像裂开的痕。
光从云缝里落下来,照在抬夯的人背上,照在湿透的肩膀上,照在赵铁柱插在土里的鲁班尺上。
林晓棠伸手摸了摸口袋,野雏菊发卡还在。他没摘,转身又挤进队伍。
“一——一二——夯!”
号子声一遍遍响起,压过雨声,压过风声,压过所有过去的沉默。
陈默站在泥里,手握着木杠,肩膀被震得发酸。他没松手。
赵铁柱从土堆跳下来,走到搅拌点抓了把新土。他揉成团,往地上一摔——土团裂成两半,但没散开。
“再来!”他喊,“加料!”
旁边人推车倒土,铁锹翻搅,水汽腾起。陈默抬眼,看见王德发在本子上写字。手指在算盘珠子上轻轻一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