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后面体育场的暗室。”
“晚自习后回家的黑路——所以我爸妈后来咬牙坚持让我住校。”
“甚至,在擒龙村给爷爷送饭,路过玉米地时……”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苏雪煞白的脸。
“都遭遇过玷污未遂。”
每一次“未遂”,都是侥幸与逐渐觉醒的警惕换来的惨胜。
“直到曹否那一次,”我的声音彻底沉静,那是暴风雨后的深邃冰冷,“触及底线。也触动了……某些存在的警觉。”
我抬起头,望向房间空无一物的角落,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召唤:
“自那之后,威清卫城隍焦琴将军,便安排了两位侍卫常驻我身旁,隐于阴阳隙缝,护我周全。”
“两位侍卫,请显身一见。”
话音落下的瞬间——
房间光线微妙地暗淡一瞬。我身侧左右两步外,空气如水面荡漾、凝结。两尊高大身影,由虚化实,缓缓浮现。
左侧一位,身披玄色暗纹武弁服,腰挎唐横刀,面容刚毅如石刻,双目隐有血煞之气,周身散发铁血肃杀的寒意。
右侧一位,身着靛青文士襕袍,头戴进贤冠,手捧虚实质竹简,面容清癯,三缕长须,眼神睿智深邃,周身萦绕沉稳缜密的气息。
两者虽气质迥异,却有共同特质——非人的凝实感与对召唤者的绝对恭敬。他们向着我,齐齐躬身,抱拳行礼,动作整齐划一,无声却重若千钧:
“末将\/卑职,参见帝君。”声音低沉,直接响在脑海。
王教授猛地站起,椅子发出刺耳摩擦。她死死盯着这超乎所有想象的存在。苏雪低呼一声,下意识抓住我的胳膊,躲到身后,半张脸上写满惊骇与好奇。
我微微抬手示意免礼,向侍卫简单介绍:“这位是王雅琳教授,朕此世恩师。这位是苏雪,朕的挚友。”
两位侍卫向王教授和苏雪方向微微颔首致意,姿态尊重,却保持沉默与距离。
“曹否之事后,便是他们二位,隐于暗处,护朕左右。”我解释道,“寻常阴秽邪祟、宵小恶意,近不得身。”
这是焦琴将军的周密安排。一文一武,一明察一暗守,是我神性未完全归位前,行走于危机尘世中一道看不见却绝对坚固的屏障。
王教授缓缓坐下,手指微颤,她需要时间消化——她的学生,不仅是帝王转世、紫微临凡,身边竟真有幽冥神将随侍!
苏雪则慢慢松开手,眼中惊惧被一种复杂的安全感取代。她终于明白,为何书童在危险中总有异乎寻常的镇定。
我看向侍卫:“暂且退下吧,隐于暗处即可。”
“遵帝君法旨。”
两人躬身,身形缓缓变淡,如融入空气的水墨,数息间消失无踪,只留一缕极淡的檀香冥纸气息。
光线恢复正常,但气氛已彻底改变。
我转向苏雪,提起一段往事:“雪儿,还记得红湖边宾馆,庆祝我夺得历史竞赛冠军那夜么?大家都喝了酒。”
苏雪点头。
“萧逸喝多了,走错路,把我的房间当成你的房间。”
苏雪“啊”了一声,记起那个小插曲。
“他摸黑进来,估计感觉……手感不太对劲。毕竟,我俩胸围不太一样。”
苏雪脸红,随即眼中浮现更深的不安。
“他那晚,如果真敢借着酒意爬到我身上——”我的声音转冷,目光扫过侍卫显形的虚空,“会被那两位隐在暗处的侍卫,当场用乱棍打死。”
苏雪猛地一颤。
“然后,”我每个字清晰如冰珠砸地,“尸身丢去喂饿鬼,魂魄直接打入阴司种猪场,永世不得超生。”
死寂弥漫。王教授屏息。
“现在你该明白了,”我看着苏雪惊骇的眼睛,“锅巴为什么那么惧怕‘阴司种猪场’。”
苏雪用力点头,那是真实存在、与他擦肩而过的地狱。
“因为在去年年底,你们班彩排那天,我亲自带他和吴华去过一次。”
“不仅仅是阴司种猪场。恶狗岭、金鸡山,甚至拔舌地狱最外层……他们都亲眼目睹了。”
我目光深邃:
“他们看见了曹泰。看见他在那里,日复一日,被拔去舌头。”
“拔完了,孽舌会重新生长,再被继续拔除。周而复始。”
“而曹泰的刑期是——一千年。”
王教授倒吸凉气。苏雪浑身发抖,紧抓衣襟。
“这个地方,”我的目光扫过她们,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希望你们将来,永远都不要有去到那里忏悔的一天。”
“因为一旦进去,”我缓缓补充,带着幽冥般的寒意,“就不是忏悔能解决的了。那是用魂体最漫长的痛苦清偿罪业的地方。”
这不是威胁,是告知。让她们真正明白我所执掌的权柄触及何处,我所维护的底线森严几何,以及触犯代价的恐怖绝望。
沉默再次降临,充满沉甸甸的敬畏与清晰的界限感。
苏雪深深吸气,看向我的眼神沉淀为彻底的信服与敬畏。她彻底懂了,那些玩笑警告背后的真实分量,以及被允许分享的秘密有多重。
王教授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师长看着身份特殊却执弟子礼的学生的眼神,有震撼后的平静,更有郑重接受的坦然。
“鹤宁……”她轻声开口,声音干涩,“你的路,比我想象的更加……不易。也更加……威严。”
我微微颔首。这便是现实——属于北极紫微大帝转世,曹鹤宁的,一部分冰冷而真实的现实。
“所以,朕震怒了。”我陈述着,语气无波,只有事实与事实背后的绝对威权,“朕把曹否一干人等,连同曹泰肉身,丢到幽冥恶狗岭和金鸡山,受万世撕咬啄食。”
“除曹泰魂魄另有他用,其余人魂魄——全部打入阴司种猪场,刑期万年。”
“追溯罪源,邪念滋生,家族失教。曹否父三族、母三族,几乎团灭。”我闭上眼,复又睁开,眼底幽暗,“这,也牵连了我那可怜的‘岳父母’——徐秋怡的双亲。他们纵未主动为恶,亦难逃其咎。”
话音落,一片死寂。
但随即,我的语气微缓,仿佛在绝对严寒中透出一丝规则的“仁慈”:“不过,天道无情,亦留一线。被牵连者,并非没有救赎可能。”
“我给了徐秋怡一卷《金光神咒》。若她诚心诵念万遍,功德圆满,我便能以此功德为凭,赦免她的一位至亲,助其脱离苦海,重入轮回。”
“至于赦免谁——”我看着她们,缓缓道,“由她自己选择。”
这是惩罚,也是考验。是绝望中的一丝希望,也是看她如何在至亲间抉择,看她是否有诚心毅力行此万遍救赎之功。
王教授与苏雪久久无言。她们终于彻底明白,这条荆棘之路何其血腥诡异,所执掌的不仅是艺术权柄,更是生杀予夺、审判罪罚的神明权柄。
这一世的历劫,并非盛世治国韬略或开疆明枪暗箭,而是从最卑微泥淖挣扎,与最下作恶意缠斗,在肉体与尊严的毁灭边缘抓住生机,并以神罚之雷荡涤污秽。
这,才是紫微大帝终极的“凡尘功课”——尝遍众生至暗之苦,方懂何为慈悲、公正,以及不容亵渎的雷霆之怒。
最后,我神色一正,指尖若有若无拂过王教授额际,一缕微不可察的紫气悄然没入。“老师,朕已将《清静经》真意刻印于您魂识深处。您若能坚持每日念诵体悟——祛病延年,百岁可期。”
我后退半步,郑重行礼:“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望您得空,再来清州。在那里——没有高高在上的神只,只有您永远的学生!”
王教授眼中泪光闪动,用力点头:“如果将来有报考中央艺术学院的想法——请告知老师,老师给你争取保送名额。再见,鹤宁!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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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带着众人重新踏足清州客车站,呼吸着故乡的空气,心中百感交集。依旧是囊空如洗,但胸腔里装满了沉甸甸的经历与更加沉静坚韧的心境。
走出车站,看着熟悉的街景,听着耳畔乡音,一种根植于血脉的安定感缓缓包裹全身。
京城很大,但那终究是‘他乡’。
而这里——威清卫,红湖镇,马鞍山脚……这片故土,才是我曹鹤宁真正扎根的地方。
“总算回来了!”苏雪舒展腰肢,脸上倦色中眼神清亮。
回到马鞍山脚那座熟悉的平房小院,爷爷坐在老藤椅上打盹,睁眼时眸中溢满欣慰。妈妈系着旧围裙从厨房赶出,眼圈红了,慌忙擦拭双手:“回来就好……瞧着都清减了……”
家的温暖,瞬间驱散所有疲惫。
坐在熟悉堂屋,喝着妈妈熬的暖粥,听着弟弟叽喳追问京城见闻,我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
我,回来了。
此番北上,我曹鹤宁,早已非复吴下阿蒙。
这片土地——
将再次见证我的蛰伏与成长。
以及我必将掀起的、更为汹涌澎湃的新波澜。
眉心的朱砂痣,在故乡温润夜色里,安然沉寂。
仿佛远征归来的星辰,暂栖故枝,静待——
下一次,照亮天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