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归航、微光与无声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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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非雨林上空-“信天翁”医疗运输直升机。
巨大的旋翼搅动着潮湿的空气,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下方,被茂密雨林覆盖的“深井”矿坑入口处,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疮口,一片狼藉。临时开辟的降落场灯火通明,身着“磐石”标识作战服和医疗服的身影如同蚁群般紧张有序地忙碌着。
机舱内,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血腥和焦糊味,生命监测仪单调的电子音是唯一的主旋律。
灰狼被固定在担架床上,背部覆盖着厚厚的无菌敷料,依旧昏迷不醒,脸色惨白如纸,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连接他身体的管线。高级军医正紧张地监控着他的生命体征,尤其是脊椎和内脏的损伤情况。
“猎犬”躺在另一张担架床上,全身插满了各种维生管道和电极片。他的情况更加凶险,失血过多导致生命体征极其微弱,血压低得几乎测不到,完全依靠强心针和人工心肺在维持着那一线生机。他的嘴唇干裂,双目紧闭,仿佛随时会融入这片机器的冰冷之中。一名护士不断用棉签蘸着生理盐水湿润他的嘴唇,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琉璃。
张伊森博士躺在第三张特制的维生担架床上。他依旧极度虚弱,眼窝深陷,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插着鼻饲管和呼吸辅助设备。但那双曾经在惨绿地狱中睁开的眼睛,此刻却睁得更大了一些,虽然依旧浑浊,却不再是无边的痛苦和恐惧,而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巨大疲惫,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贪婪的渴望**——渴望看着机舱顶部的灯光,渴望感受着引擎的震动,渴望呼吸着这混杂着药味、却代表着自由的空气!一滴泪水无声地从他眼角滑落,没入鬓角花白的发丝。
李振坐在机舱角落,背靠着冰冷的舱壁。他身上的防护服已经褪去,露出被辐射灼伤起泡、又被地下河水浸泡得发白发皱的皮肤,脖颈处那道被匕首划开的伤口经过紧急处理,缠着绷带。他沉默着,如同经历了一场灵魂风暴后的礁石,疲惫刻在眼底深处,但脊梁依旧挺得笔直。他的目光,如同最忠诚的哨兵,缓缓扫过担架上的三人——灰狼、猎犬、张伊森。每一道目光都沉重如山,带着刻骨的痛惜和不容动摇的守护意志。他的右手,一直紧紧按在战术背心内侧,那里装着那张张伊森留下的视频存储卡,以及从“枭”尸体上搜出的防水战术包——那是用血换来的真相碎片。
舱门处传来脚步声。张教授在两名全副武装的“磐石”特勤队员护卫下,登上了直升机。他枯槁的身体似乎被无形的重担压得更弯了一些,布满血丝的眼睛里交织着巨大的疲惫、无边的焦虑,以及一丝……**近乎卑微的希冀**。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担架上的张伊森。看到弟弟那极度憔悴、插满管子却睁着眼睛的模样,张教授的身体猛地一晃,布满老年斑的手死死抓住了旁边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浑浊的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嘴唇剧烈地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踉跄着,几乎是扑到了张伊森的担架旁。枯瘦的手颤抖着抬起,似乎想触碰弟弟的脸颊,却又害怕弄疼了他,最终只是悬停在半空。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化作一声破碎的、带着巨大哽咽的低唤:
“伊……伊森……”
张伊森的眼珠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焦距缓缓落在哥哥那张同样饱经风霜、此刻布满泪痕和焦虑的脸上。没有想象中的激动相拥,没有失声痛哭。只有一种穿透了漫长岁月、穿透了地狱煎熬、沉淀到骨髓深处的……**无声的确认和无法言说的悲怆**。
他的嘴唇极其微弱地动了动,似乎想挤出一个笑容,又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眨了一下眼睛**。一滴新的泪水,顺着同样的轨迹滑落。
这一眼,这一眨,胜过千言万语。没有责怪,没有怨怼,只有确认彼此还活着、确认终于逃离了那个地狱的……**极致疲惫和无声的慰藉**。兄弟二人,一个在病床上,一个在担架旁,隔着生死的距离和半生的别离,在这轰鸣的机舱里,用泪水和沉默,完成了跨越时空的相认。
张教授再也无法抑制,布满皱纹的脸埋进枯瘦的手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了半生的悲痛、悔恨、担忧和此刻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化作无声的恸哭。泪水从他指缝中汹涌而出。
李振默默地看着这一幕,眼中也闪过一丝水光。他别过头,目光再次投向灰狼和猎犬。家国大义之下,是无数这样破碎又坚韧的骨肉亲情、战友深情在支撑。这就是他战斗的意义。
“‘信天翁’准备完毕!请求起飞!”飞行员的声音在通讯器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