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水，与以往有何不同？”
“回皇爷，这水……方便，洁净，取之不尽，实乃天工造化，皇恩浩荡……”
“不止。”崇祯打断他，声音低沉，“这水，是‘秩序’。”
“以往用水，靠天，靠井，靠人挑马拉，散乱无序。如今，水从源头，经铁管，依朕之意，流至该流之处。这，便是秩序。”
他走到窗前，望着太液池的波光：“朕要这京城，乃至大明的每一座重镇，都像这水流一样，井然有序，尽在掌控。宫城、官署、军营，当优先享用此水。有了稳定、洁净的水源，火灾可防，疫病可减，将士可葆战力，官署可高效运转**。”他的话语中，听不出太多欣喜，只有一种冰冷的、计算般的精确。
“奴婢……奴婢明白了！”王承恩深深叩首，他明白了，这“自来水”，在皇帝眼中，首先是一件统治工具，其次才是惠民工程。
自来水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北京。首批接通的，自然是紫禁城、各部院衙门、以及十大亲王郡王府、国公府等勋贵府邸，还有前门大街的几家由日月集团背景的大商号。
成国公府的花园里，新装的黄铜水龙头成了最时髦的景致。成国公朱纯臣得意地向来访的宾客展示，轻轻一拧，清水涌出，用来浇灌他珍贵的牡丹。“此乃圣上恩赐，龙泉入户啊！”宾客们啧啧称奇，艳羡不已。一时间，家中是否通上“自来水”，成了衡量权贵地位的新标志。
然而，一墙之隔的胡同深处，普通百姓的生活依旧。每日清晨，井台边依旧挤满了打水的男女，扁担吱呀作响。他们好奇地张望那些埋入地下的神秘铁管，议论着宫里的新奇物事，眼神中混杂着好奇、羡慕与一丝茫然。对他们而言，“自来水”仍是遥不可及的传说。朝廷邸报上“惠及万民”的承诺，似乎还远在天边。
几乎同时，南京也启动了自来水工程。但南京城的规划者，留都工部的官员，采取了略有不同的策略。他们主要利用南京城本身丰富的水系（秦淮河、玄武湖）和高大的城墙，在城墙制高点上修建水塔，利用自然地势差进行供水，蒸汽泵只是作为补充。这方案成本较低，更适合南京的地理特点。
两份方案同时摆在崇祯的御案上。他仔细对比着北京“高投入、强控制”和南京“因地制宜、巧用力”的模式。
“北京是头脑，需绝对可靠。南京是腹心，可灵活变通。”崇祯用朱笔在北京的方案上画了一个圈，表示认可其标准；在南京的方案上批了“可行，着即办理”。他意识到，基础建设也需因城施策，不必强求一律。但核心原则不变：关键区域（政治、军事）必须优先保障，技术必须牢牢掌握在朝廷手中。
夜幕降临，崇祯再次走到乾清宫的铜龙头前。他轻轻拧开，听着清水流淌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深宫里格外清晰。这水声，在他耳中，不仅是便利，更是国力强盛的脉搏，是秩序延伸的象征。
他想起奏报中提及，有了稳定水源，宫中的防火能力大增，官员因病告假者也有所减少。这看似微小的改善，却能积少成多，提升整个统治机器的效率。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朕如今，要做的便是导水入渠，化害为利。让这水，只载大明的巨舰，永不倾覆。”
“自来水”工程，如同之前的大运河、驰道、驿站，乃至现在的铁路，都是他用来巩固统治、强化中央集权的血管和神经。这条清水汇成的血脉，正从他的脚下，悄然流向帝国的权力中枢，无声地加强着皇权的根基。
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他的目光，已经投向了更遥远的未来，投向了如何用这些看似平常的“水”、“火”、“路”，编织一张覆盖整个帝国、牢不可破的控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