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的晨光,总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阴霾。厚重的城墙如困兽般盘踞在江南沃土上,城头的红衣大炮黑洞洞的炮口对着城外,炮身上凝结的霜露在微弱的晨光中泛着冷光,衬得城墙上南明士兵的脸庞愈发苍白。
城外吴军大营,中军帐内烛火未熄。沈落雁身着青色军师袍,正俯身对着沙盘推演战局,指尖划过代表南京内城的模型,眉头微蹙。吴三桂一身玄色战甲立在一旁,腰间佩剑未卸,铠甲上的霜气尚未散尽,显然是刚巡查完围城工事归来。
“落雁,南京城已被围月余,城内粮草渐尽,为何守将依旧负隅顽抗?”吴三桂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不解。连日来,吴军只是围而不攻,切断了所有外援,按说城内守军早该军心涣散,可城头的防备却丝毫未减,甚至隐约有加固之势。
沈落雁直起身,接过亲兵递来的热茶,指尖暖意驱散了些许凉意:“将军有所不知,昨夜细作传回消息,清军已暗中遣使入城,欲与南明守将结盟。”她将一封密信递过去,“这是凝香从城内送出的情报,清军许诺,若南明愿联手夹击吴军,城破之后,便将江南半壁江山划归南明,实则是想坐收渔翁之利。”
吴三桂展开密信,目光扫过字迹,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多尔衮好算盘!想让我们与南明拼得两败俱伤,他再趁机南下摘桃子?”他将密信拍在案上,语气中满是不屑,“只是南明守将难道看不出这是借刀杀人之计?”
“南明守将马士英本就贪生怕死,如今被围日久,早已慌了阵脚。”沈落雁眼神锐利,“清军的许诺对他而言,不啻于救命稻草。他明知清军野心勃勃,却也只能饮鸩止渴,妄图借清军之力击退我们,再做打算。”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若真让他们联手,我们腹背受敌,形势将极为不利。必须尽快想办法,打破他们的联盟之念。”
吴三桂沉吟片刻:“不如直接出兵强攻?趁他们盟约未固,一举攻破城池!”
“不可。”沈落雁连忙摆手,“南京内城城墙高大坚固,红衣大炮威力不凡,强行攻城必定伤亡惨重。更何况,清军在城外不远处驻扎了一支奇兵,一旦我们攻城受挫,他们便会趁虚而入,到时候我们将陷入绝境。”她思索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对付这种贪生怕死之辈,攻心为上。凝香在城内已联络了不少不满马士英的官员百姓,我们可以让她散布假消息,断了马士英联清的念头。”
“假消息?”吴三桂挑眉。
“正是。”沈落雁点头,“马士英最忌惮的便是清军的残暴。我们可以让凝香散布‘清军早有屠城之意,待联手击败吴军后,便会血洗南京,将官员百姓尽数屠戮’的消息,再伪造几份清军内部的密令,让消息显得愈发真实。马士英本就对清军心存疑虑,如此一来,他必定不敢再与清军结盟。”
吴三桂眼中一亮:“此计甚妙!就按你说的办,速让凝香依计行事。”
与此同时,南京城内的制台府中,气氛却截然不同。马士英身着锦袍,正陪着一位身着清军官服的使者饮酒。使者面白无须,眼神阴鸷,正是多尔衮派来的密使图尔格。
“马大人,我家王爷说了,只要你肯与我大清联手,共破吴三桂逆贼,江南半壁江山便归你所有,福王依旧可以做他的南明皇帝,我大清绝不干涉。”图尔格端起酒杯,语气带着几分诱哄,“如今吴三桂大军压境,南京城朝不保夕,若不借助我大清之力,城破之日,你我都没有好下场。”
马士英端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脸上露出犹豫之色。他并非不知清军野心,可如今南京城被围,外无援兵,内无粮草,吴军的攻势日益猛烈,若不求助清军,城破只是早晚之事。“图尔格大人,并非马某不信大清,只是……只是清军向来行事狠辣,当年扬州十日、嘉定三屠,马某实在心存忌惮。”
图尔格心中暗骂马士英胆小如鼠,脸上却依旧堆着笑容:“马大人多虑了。当年之事,不过是为了震慑顽抗之徒。如今大清欲招揽天下人心,自然不会再行屠城之事。再说,南京城乃江南重镇,若是屠戮殆尽,对我大清也无益处。”他放下酒杯,语气加重,“马大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若你再犹豫不决,等吴三桂攻破城池,你可就再无退路了!”
马士英心中挣扎不已,正要开口答应,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亲兵神色慌张地闯了进来:“大人,不好了!城内到处都在传,说清军此次前来,根本不是要与我们结盟,而是要趁乱夺取南京,之后便会血洗全城,所有官员百姓都难逃一死!”
“什么?”马士英猛地站起身,酒杯摔落在地,酒水四溅,“这……这是哪里来的谣言?”
“大街小巷都在传,说是有人捡到了清军的密令,上面写着‘破城之后,尽屠南京,以绝后患’!”亲兵急声道,“现在城内百姓人心惶惶,不少士兵也开始动摇,都说宁愿向吴军投降,也不愿被清军屠戮!”
图尔格脸色一变,猛地拍案而起:“胡说八道!这分明是吴三桂的奸计,是谣言!马大人,你切勿轻信!”
可此时的马士英早已没了主见,他本就对清军心存畏惧,如今听到这样的谣言,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他想起扬州十日的惨状,想起嘉定三屠的血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图尔格大人,此事……此事容我再考虑考虑。”他连忙摆手,“你先回驿馆歇息,容我与手下官员商议之后,再给你答复。”
图尔格见状,知道多说无益,马士英已是惊弓之鸟,再逼下去反而会适得其反。他冷哼一声:“马大人,你好自为之。我大清的耐心是有限的,若你错失良机,后果自负!”说罢,便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待图尔格走后,马士英瘫坐在椅子上,冷汗浸湿了锦袍。他来回踱步,心中满是惶恐。若是谣言属实,与清军结盟便是自寻死路;可若是不结盟,又如何抵挡吴三桂的大军?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际,又有一名亲信前来禀报:“大人,方才查到,散布谣言的是几个市井小民,他们说是受了一个黑衣人的指使。属下已经将他们抓起来了,可那黑衣人却早已不知所踪。”
马士英心中一沉,越发觉得此事蹊跷。他隐隐觉得这可能是吴军的计谋,可心中的恐惧却如藤蔓般滋生,难以遏制。“传我命令,加强城内戒备,密切关注清军动向。另外,派人去城外试探一下吴三桂的口风,看看他们是否愿意接受投降。”他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与其相信虎视眈眈的清军,不如向吴军寻求一线生机。
制台府外的一条小巷中,苏凝香换回了一身黑衣,脸上带着一丝笑意。她看着亲兵押着几个市井小民远去,知道自己的计谋已经成功。方才她正是通过这几个小民散布了谣言,又伪造了清军密令,故意让马士英的人捡到。马士英本就胆小多疑,必定会被这谣言唬住。
她转身融入巷尾的阴影中,前往与城外联络的据点。如今马士英已对清军产生猜忌,接下来便是等待城外大军的信号,里应外合,一举攻破南京城。
而此时的长江之上,凌霜正率领水师溯江而上。“破阵子”号旗舰劈波斩浪,船上的弗朗机火炮早已蓄势待发。此次她的任务是奇袭南京上游的粮道,切断南明最后的粮草补给。
“将军,前方便是采石矶,南明在此设有粮草转运站,有战船驻守!”副将指着前方江面,语气急促。采石矶地势险要,是长江上游通往南京的必经之路,南明在此部署了十余艘战船,还有数百名士兵看守粮草。
凌霜站在甲板上,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的防线。“传令下去,所有战船隐蔽前进,待靠近采石矶后,以火炮猛攻,务必在半个时辰内拿下转运站!”她深知时间紧迫,必须速战速决,否则一旦南京城内得到消息,派兵增援,任务便难以完成。
吴军战船借着江雾掩护,悄悄向采石矶逼近。南明守军显然并未料到吴军会突然来袭,依旧在船上闲聊,毫无戒备。待吴军战船逼近至百丈之内,凌霜一声令下:“开火!”
顿时,火炮齐鸣,密集的炮弹如雨点般落在南明战船与粮草转运站上。南明战船瞬间起火,爆炸声此起彼伏,士兵们惊慌失措,纷纷跳江逃生。转运站内的粮草被炮弹击中,燃起熊熊大火,浓烟滚滚,直冲云霄。
凌霜率战船趁势冲上前,士兵们跳上转运站,与残余的南明士兵展开厮杀。吴军士兵训练有素,个个勇猛善战,南明士兵本就军心涣散,根本不堪一击。不到半个时辰,采石矶的粮草转运站便被攻克,所有粮草要么被焚毁,要么被吴军缴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