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组的发现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林瑶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吴晓雯的事故现场检测到与陈启能力同源的能量残留,这几乎直接印证了吴镜玄的能力觉醒与其女儿的死亡密切相关。这不是意外,而很可能是一场利用超自然能力精心策划的谋杀,或者至少,吴镜玄是这么认为的。这偏执的念头,成了他堕入黑暗的催化剂。
“查!顺着这条线,把当年所有涉及吴晓雯事故的人员,尤其是那个坚持看到管线‘不自然扭曲’的化验员,全部重新走访一遍!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更多证据!”林瑶在临时指挥中心下达指令,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这是迄今为止,最明确的一条线索,直指吴镜玄的动机和过去。
王刚立刻带人出发。指挥中心里,只剩下林瑶和几名技术人员,忙碌地交叉比对各种数据,试图从浩如烟海的信息中,捕捉到吴镜玄可能留下的任何蛛丝马迹。
然而,在隔离观察室内,陈启意识世界的攻防战,却进入了更加凶险的阶段。
吴镜玄似乎因为外界调查的逼近而变得焦躁,或许是他通过那神秘的“脉络”感知到了威胁。他不再满足于用扭曲的幻象折磨陈启,那幽蓝的能量变得更加凝聚,带着一种冰冷刺骨的、属于吴镜玄自身的强烈执念,再次发起了冲击。
这一次,陈启被拖入的梦境,不再是基于他自身恐惧的扭曲,而是……吴镜玄的记忆碎片。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灯火通明、充满欢声笑语的大学校园里,夜晚的微风拂过。一个穿着浅蓝色连衣裙、笑容明媚的年轻女孩(吴晓雯)正挽着“他”(吴镜玄视角)的手臂,叽叽喳喳地说着校园趣事,眼睛里闪着对未来的憧憬。“爸爸,等我这个课题做完,我们一起去旅行好不好?你说过要带我去看敦煌的壁画……”
画面陡然切换。冰冷的停尸房,白布覆盖着娇小的躯体。“他”颤抖着手掀开白布,女儿苍白浮肿的脸庞映入眼帘,那双曾经充满生机的眼睛紧闭着。官方的事故报告放在一旁,冰冷的文字陈述着“意外”。“他”的世界在那一刻崩塌,信仰、理性、对秩序的尊崇,全都化为齑粉。无尽的悲伤和愤怒如同岩浆般喷涌,就在这极致的情绪巅峰,“他”的视线扭曲了——他看到了!看到女儿遗体上,缠绕着几缕极不自然的、人为扭曲的幽蓝色死线!那不是意外!是谋杀!
紧接着,是无数个不眠之夜,“他”疯狂地查阅古籍、秘典,在女儿遗物中寻找线索,精神在崩溃边缘徘徊,直到在某本破旧的、非金非革的书册中,找到了关于“脉络”和“篡命人”的记载,并以此为契机,自身那潜藏的能力开始苏醒……
这些记忆碎片如同冰冷的潮水,强行灌入陈启的意识。他切身感受到了吴镜玄那失去爱女的撕心裂肺,那信仰崩塌后的绝望,以及发现“真相”后燃起的、足以焚毁一切的复仇火焰和偏执。那种沉重到令人窒息的痛苦和愤怒,几乎要将他同化。
“看到了吗?陈启……”“吴镜玄”的声音直接在意识中响起,不再是单纯的蛊惑,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共情”。“这个世界充满了谎言和不公!所谓的秩序,不过是掩盖肮脏真相的遮羞布!他们夺走了我唯一的光,却用‘意外’二字轻描淡写!凭什么?!”
“唯有看清这世界的真实脉络,唯有掌握这定义终结的力量,才能涤荡这一切污秽!才能让晓雯……安息!”
这股强大的、源于悲剧的执念,比之前的恐惧幻象更具冲击力。它并非完全虚假,其内核是真实发生过的惨剧和真实存在的痛苦。它试图让陈启理解,进而认同,最终走向同一条道路。
陈启的意识在滔天的悲愤中剧烈摇摆。他能理解那种痛苦,甚至在一瞬间,对吴镜玄产生了一丝可悲的怜悯。如果失去至亲的是自己,如果发现自己拥有这种力量……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宝石的白光在这充满了感染力的负面情绪冲击下,也变得明灭不定。它能够抵御外邪,却难以完全隔绝这种由内而生的、基于共情而产生的动摇。
“加入我吧,陈启……我们是唯一的同类……只有我们,能真正地‘看见’,并修正这个错误的世界……”吴镜玄的声音带着一丝仿佛看到希望的急切。
就在陈启的意识防线在这共鸣的悲怆中逐渐软化,几乎要点头应允的刹那——
一段截然不同的记忆,如同本能般从他意识深处迸发出来。
那不是宏大的理念,也不是深刻的哲理,而是一个极其平凡却无比坚实的画面:他刚加入特侦组不久,在一次联合行动后的庆功宴上,他被同事们起哄着灌了几杯酒,有些微醺。王刚搂着他的肩膀,嗓门洪亮地吹嘘着这次行动的惊险。林瑶坐在对面,没有参与喧闹,只是安静地吃着菜,偶尔抬头看他一眼,嘴角带着一丝浅淡却真实的笑意。那一刻,喧闹的包厢,温暖的灯光,同伴信任的目光,让他这个一直游走在人群边缘的“异类”,第一次感受到了某种……归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