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墟峰的夜,在凤髓香木温暖而持久的异香中,似乎也变得不再那般漫长刺骨。
栖梧几乎一夜未眠。
并非因为偏殿静室冰冷——事实上,他兴奋得浑身发热,哪还在意这点寒意。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将那间积了些许寒尘的静室迅速打扫干净,又从血樱阁飞快地卷来自己的常用之物,布置停当。
每一刻,他都能感受到主殿那边,师尊清冷而强大的气息的存在。
如此之近,近得仿佛只有一墙之隔,呼吸可闻。
这认知让他心潮澎湃,躺在冰冷的玉床上翻来覆去,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师尊应允他住下时那清冷又隐约含着一丝纵容的神情。
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下去。
直到天边泛起极淡的熹微晨光,他才勉强合眼片刻。
然而,几乎是第一缕微光透过冰窗落入凌墟峰时,栖梧便猛地睁开了眼睛。赤瞳清明,毫无睡意,只有满满的、亟待付诸行动的精力。
他一个翻身坐起,仔细整理好衣袍,甚至对着凝结的冰壁模糊照了照,确保自己发丝整齐,容颜昳丽。
这才深吸一口气,怀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激动心情,轻轻推开静室的门,走向主殿。
主殿内,凤髓香的余韵尚未完全散去,混合着冰雪的清冷气息,形成一种独特而令人心安的氛围。
离阙依旧坐在窗边玉榻之上,似乎一夜未动。
晨曦为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极淡的金边,冰蓝色的长发流淌着微光。
容颜在光晕下愈发显得不似真人,清冷绝尘,仿佛下一瞬便会羽化登仙,消散于这冰雪之间。
栖梧的心口莫名一紧,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生怕惊扰了这幅画面。
他蹑手蹑脚地靠近,在距离玉榻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规规矩矩地躬身行礼,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带着显而易见的讨好:
“弟子栖梧,给师尊请安。”
离阙长睫微颤,缓缓睁开眼。冰蓝色的眼眸如同最纯净的寒冰,倒映着晨曦与栖梧小心翼翼的身影。他并未应声,只是静静看着。
栖梧被他看得有些紧张,喉结滚动了一下,赶紧献宝似的举起手中不知何时准备好的一个白玉壶和一只同色玉杯。
“师尊,清晨寒气重,弟子用暖玉壶温了灵露,又加了一瓣雪域冰莲,最是滋润涤尘,您用一些?”
他边说边上前,动作极其轻柔地斟了半杯递过去。
那灵露温热,散发着淡淡的莲香与灵气。
离阙目光扫过玉杯,并未抬手去接,只淡淡道:“吾已辟谷。”
又是拒绝。
但栖梧今日心态极好,丝毫不觉气馁。师尊肯让他住进来,已是天大的进步!他自顾自地将玉杯轻轻放在离阙手边的小几上,笑容灿烂:
“辟谷也不妨碍润润喉嘛!弟子一片心意,师尊您尝尝看,不喜欢就不喝。”
放好茶杯,他却不退开,眼神滴溜溜地在离阙身上转了一圈,最终落在那垂落榻边、一丝褶皱也无的雪白衣袖上。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重大事情一般,忽然“哎呀”一声,语气带着夸张的关切:
“师尊,您这衣袖昨日似乎被弟子不慎弄皱了!都是弟子不好,毛手毛脚!”
他说着,竟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去,指尖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想要去抚平那根本不存在的褶皱。
“弟子帮您整理一下……”
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丝绸缎的刹那——
离阙的手腕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避开了他的触碰。
栖梧的手僵在半空。
离阙抬眸,目光清凌凌地落在他脸上,看不出情绪,却自带一股无形的威压:“栖梧。”
只两个字,带着淡淡的警示意味。
栖梧动作一滞,脸上迅速浮起委屈之色,讪讪地收回手,小声嘟囔:“弟子……弟子只是怕师尊仪容不整嘛……”
那模样,活像一只想亲近主人却被轻轻呵斥的大型犬,耳朵和尾巴都耷拉了下来。
但他显然不甘心就此放弃靠近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