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舟越往西行，天色越发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触手可及，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空气中的水汽确实越来越重，却并非清新的湿润，而是一种带着腐朽腥气的粘稠感，吸入口鼻令人作呕。
下方的大地已彻底变为一片泥泞的黑色沼泽，零星散布着枯死的、形态扭曲的树木，如同挣扎的鬼爪伸向天空。
呜咽的风声也变了调，不再是戈壁的狂野呼啸，而是变成了某种低沉的、持续不断的、仿佛来自水底深处的呻吟，时时刻刻侵蚀着人的心神。
即便有云舟护罩和青岚的符箓，三小只和星枢子也感到一阵阵心悸烦恶，脸色都不太好看。
“好难受的感觉…”阿沅抱着胳膊，小脸发白，“好像有很多很多湿漉漉的眼睛在看着我们…”
清芷强忍着不适，将她揽入怀中轻声安慰，自己的手心却也沁出了冷汗。青岚不断绘制着“宁神符”分发给众人，额角已见细汗，显然维持符箓效果消耗不小。
星枢子眼中星芒闪烁不定，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怨气…太浓了…几乎化成了实质的水煞…星辰之力在这里完全被扭曲屏蔽了…
我只能‘看’到一片无边无际的、翻滚着痛苦和绝望的黑色水域…”
他猛地抓住璇玑子的衣袖，“师叔！那水底下…有东西！非常大！非常…悲伤！也非常愤怒！”
璇玑子面色凝重如水，全力操控着云舟在愈发浓稠的煞气中稳定前行，拂尘上星辉流转，沉声道：
“守住灵台清明！此地怨念积攒了不知多少岁月，又经邪法催炼，已成绝世凶地！其力场能自行引发心魔幻象，切勿沉溺其中！”
他的警告并非空穴来风。飞行中，众人眼前偶尔会闪过一些扭曲的片段：滔天的浊浪、挣扎呼救的人影、倾覆的舟船、以及一个模糊的、于风暴中心悲啸的巨大黑影…
唯有离阙和栖梧，依旧不受影响。
离阙周身自然散发着一层极淡的冰蓝光晕，将所有侵蚀而来的怨煞之气隔绝在外，甚至在他周围形成了一片绝对“洁净”的领域。
他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前方那片越来越近的、仿佛连接着天地的巨大黑水区域，冰蓝色的瞳孔中无数细微的符文生灭，正在飞速解析着此地的能量构成和法则异常。
栖梧则更显霸道。那些足以让化神修士心神失守的怨煞死气，靠近他周身三尺，便被活跃的魔焰直接吞噬炼化，反而成了他魔元的些许补益。
他甚至还嫌弃地撇撇嘴：“味道比北境那玩意儿还差，尽是些腐烂的味儿。”
但他看向离阙的目光却始终带着专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他注意到，师尊虽然不受怨气影响，但长时间解析这种规模的负面能量场，对心神亦是负担。
他再次凑到离阙身边，这次没有插科打诨，而是默默地从怀中取出那柄暖玉梳。
这一次，他没有询问，只是极其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轻轻勾起离阙一缕被风吹到额前的霜白发丝，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易碎的珍宝，想要将其梳理到耳后。
他的指尖带着灼热的温度，与离阙微凉的发丝形成鲜明对比。
离阙正在推演的关键时刻，并未分心，只是在那指尖触碰到发丝的瞬间，身体几不可查地微顿了一下，却并未像往常那样避开或斥责，仿佛默许了这细微的亲近。
栖梧的心跳漏了一拍，屏住呼吸，动作更加轻柔，顺利地将那缕发丝别好。指尖收回时，不经意间擦过离阙冰凉的耳廓。
离阙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栖梧像完成了什么重大仪式般，悄悄松了口气，嘴角控制不住地扬起，将那柄玉梳紧紧攥在手心，仿佛上面还残留着师尊发丝的触感和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