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魂台上焚世焰的余烬尚未散尽,蓝紫色的火灰如同鬼蝶,在寒渊刺骨的罡风中盘旋飞舞。
栖梧赤足踏过血玲珑化为齑粉的残迹,枯瘦的脚踝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泥。
他背对着跪伏如潮的魔修,灰暗的瞳孔死死钉在极北之地——那里,九幽锁魔阵的光柱如同倒悬的冰棱,刺破翻滚的魔云,森冷的杀意即使相隔万里,也如针砭般刺入骨髓。
心口那道离阙留下的冰蓝剑纹,正随着阵光的明灭而灼烫。
每一次灼热,都像是将那句冰冷刻骨的宣判重新烙印在他的魂魄上:
待魔骨成熟…契印自会引动九天雷火——焚其魔骨,碎其神魂,永世不得超生。
“呵…”一声破碎的嗤笑从栖梧干裂的唇间逸出,裹挟着焚世焰残留的焦糊气息。
他缓缓抬起枯枝般的手腕,腕骨上离阙五指箍出的青紫瘀痕尚未消退,在惨白的皮肤上狰狞刺目。指尖带着无法抑制的微颤,轻轻抚上心口那道灼烫的剑纹烙印。
冰与火的触感在指尖炸开。
他猛地转身!动作牵扯着尚未愈合的脏腑,剧痛让额角瞬间渗出冷汗,他却浑然不顾。
灰暗死寂的眼底,此刻翻涌着滔天的血浪与一种近乎绝望的执拗,死死锁住不远处那道月白的身影。
离阙立在万魂台边缘的断崖旁,罡风卷起他染血的袍袖,猎猎作响。
他背对着尸山血海与跪拜的群魔,冰蓝色的瞳孔遥望着锁魔阵的方向,如同亘古不化的寒冰雕琢而成,没有任何情绪能从那张玉面上泄露分毫。
只有他垂在身侧、拢在袖中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栖梧拖着残破的身躯,一步,一步,踏着冰冷的尸骸与粘稠的血泥,走向那道孤绝清冷的背影。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枯瘦的脊背却挺得笔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魔。
“师尊…”嘶哑的声音在死寂的寒渊中响起,如同砂砾摩擦着生锈的铁器,刮得人耳膜生疼。
离阙的身形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并未回头。
栖梧终于走到离阙身后三步之遥,停下。
刺骨的寒风吹得他单薄的残破衣袍紧贴在枯骨上,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
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燃烧着灰烬也无法掩埋的执火。
他死死盯着离阙挺直的、仿佛永远也不会弯折的脊背,一字一句,如同从齿缝中挤出,带着血淋淋的质问:
“您说…待魔骨成熟,诛心契引动九天雷火…”
他停顿,胸腔剧烈起伏,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挤出那诛心蚀骨的几个字:
“您…是否会亲自…”
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穿透呼啸的罡风,狠狠砸在离阙的耳膜上。
“…让我永不超生?!”
最后四个字,带着毁天灭地的怨毒和一种深入骨髓的、令人窒息的恐惧,在寒渊上空炸响!
跪伏的魔修们身体剧烈颤抖,将头颅更深地埋入血泥!
万籁俱寂。
只有罡风卷着焚世焰的余烬,发出呜咽般的呼啸。
离阙的背影,依旧如孤峰般矗立。月白的衣袂在风中翻飞,猎猎作响,仿佛是他唯一的回应。
栖梧眼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光,在那死寂的沉默中,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巨大的绝望和冰冷的自嘲如同寒渊之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枯槁的脸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破碎的笑。
果然…默认了么…
就在栖梧眼中那点星火即将彻底熄灭的刹那——
离阙,终于动了。
他极其缓慢地、如同背负着万钧之重,转过了身。
冰蓝色的瞳孔,终于落到了栖梧身上。那目光,不再遥望锁魔阵,不再穿透虚空,而是真真切切地,落在了栖梧惨白如鬼的脸上,落在了他心口那道灼灼发烫的剑纹之上。
四目相对。
栖梧在那双冰蓝色的、深不见底的寒潭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枯槁扭曲的倒影。也看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又真实存在的…裂痕。
仿佛亘古不化的冰层,被某种沉重到无法言说的东西,撞击出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离阙的唇,抿成了一条苍白的直线。他没有言语,只是抬起了那只拢在袖中的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冰冷如玉,指尖却残留着之前包裹栖梧枯手时的、一丝极淡的暖意余温。
他的指尖,没有指向锁魔阵,没有凝聚灵力,而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点向栖梧心口那道由他亲手烙下的、闪烁着不祥光芒的剑纹!
指尖距离灼烫的剑纹烙印只有寸许。
栖梧的身体骤然绷紧!如同被拉满到极致的弓弦,枯瘦的手指猛地抠进掌心,指甲刺破皮肉,渗出暗红的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