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他们这是……”韩震怒道。
“意料之中。”陆明远打断他,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史相这是怕我赢了仗,尾大不掉啊。可惜,他现在还不敢明目张胆地断我们的粮草和援兵,只能玩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把戏。”
他转过身,再次望向北方,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专注:“不必理会这些聒噪。眼下我们只有一个敌人——蒙古大汗。真定,必须救!”
“可我们无兵可调……”韩震忧心忡忡。
“无兵,便造势!”陆明远断然道,“刘整新败,叛军士气低落。蒙古大汗见我澶州固若金汤,东线亦难突破,其锐气已挫三分。此刻,他必定将目光聚焦于真定这颗眼中钉!他想要拔掉真定,我们就偏不让他如意!”
一个大胆的,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计划,在陆明远脑海中迅速成形。
他立刻召集众将,下达了一系列令人瞠目结舌的命令:
第一,澶州、以及东西两线各营寨,从明日开始,偃旗息鼓,所有士卒轮番休息,故意示敌以弱,做出伤亡惨重、无力再战的假象。
第二,派出所有剩余的骑兵,分成数十股小队,多带旗帜,夜间悄悄潜过黄河(利用熟悉的小道和未被严密监视的河段),在北岸广袤的区域昼伏夜出,摇旗呐喊,虚张声势,伪装成大批援军已经抵达、正在北岸机动的迹象。
第三,动用一切手段,散布流言,声称朝廷已派遣重臣(甚至可暗示是陆明远本人)率领十万西军精锐,即将出潼关,自侧后攻击蒙古大军。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步,他亲自挑选了三百名最精锐、最忠诚、也最熟悉河北地形的死士,由韩震亲自率领。他们的任务,不是去救援真定,那无异于杯水车薪。他们的任务是,携带尽可能多的、轻便却关键的物资——主要是治疗刀疮箭伤的金疮药、以及提神的盐块和糖块,还有他陆明远以血书写的“坚守待援,援军将至”的短笺,想尽一切办法,渗透过蒙古与刘整的封锁线,潜入真定城内!
“你们的任务,不是杀敌,是送信,送药!是告诉孟珙和真定的守军,朝廷没有忘记他们,我陆明远没有忘记他们!让他们知道,他们不是在孤军奋战!城外,有我们的人在活动,更大的援军正在路上!让他们务必,再坚守至少二十天!”陆明远盯着韩震,一字一句地说道,“哪怕……你们三百人,只能进去三十人,十人!哪怕只有一个人,把消息和东西带进去,就是成功!”
这是心理战,也是一场豪赌。赌的是蒙古大汗会因为宋军的“异常”举动和北岸的“疑兵”而犹豫,不敢立刻倾尽全力攻打真定;赌的是真定守军在得到外界消息和些许补给后,士气能得以维系,爆发出更强的韧性;赌的是韩震他们,能够创造奇迹。
“末将……领命!”韩震单膝跪地,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任何犹豫。他知道此去九死一生,但他更知道,这是目前唯一能救真定、救北疆战局的希望。
夜色深沉,澶州城在短暂的喧嚣后,陷入了诡异的寂静。而对岸的蒙古大营,以及更北方那座被围得水泄不通的真定府,则注定要迎来一个不眠之夜。
陆明远独立城头,夜风吹动他花白的鬓发,望着韩震率领那三百死士如同幽灵般消失在黑暗的黄河水面上,他的心中充满了沉重的期望与决绝。
这一局,他押上了自己最后的威望,押上了忠勇将士的性命,也押上了大宋王朝那风雨飘摇的国运。
成,则可扭转战局,重创虏酋。
败,则万事皆休,山河破碎。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无论如何,他已没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