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雪沫,如同无数细碎的冰刃,抽打在燕京新筑的城墙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城头值守的士卒,裹着厚实的棉甲,呵出的白气瞬间凝成霜花挂在眉睫上。尽管天寒地冻,但这座刚刚回到汉家版图不过数年的北方雄城,却透着一股与严冬抗争的、压抑不住的生机。街巷间,被战火摧毁的屋舍正在重建,商铺的幌子在寒风中顽强地招展,甚至能听到孩童追逐嬉闹的声音,虽然稚嫩,却冲淡了几分边塞的肃杀。
陆王府(沿用旧称,实则已是北疆行辕)内,炭火烧得噼啪作响,暖意融融。陆明远卸去了朝堂上的紫袍玉带,只着一身简便的青袍,站在那幅巨大的北境舆图前。图上,代表宋军的红色旗帜,已然牢牢钉在了燕京、大同、真定等要地,甚至向北越过了燕山,插在了居庸关、古北口等关隘之上。孟珙的“血肉长城”之策,在他不计代价的推行下,已初见轮廓。
然而,他的眉头却并未舒展。手指无意识地在舆图上沿着燕山山脉缓缓移动,最终停在了一片用朱笔圈出的、位于燕京东北方向的区域——松亭关。这里是燕山隘口之一,地势虽不如居庸关险要,却是连接燕京与更北方草原地带的重要通道,也是目前防线中相对薄弱的一环。
“王爷,”孟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刚从松亭关巡视回来,一身寒气,“关墙主体已毕,但戍堡、烽燧尚未完全建成,守军也多是新募的屯田兵,战力堪忧。若是蒙古人从此处突入……”
陆明远转过身,接过亲兵递上的热茶,捧在手里:“口温不花新败,蒙古内部纷争未平,短期内应无力发动大规模进攻。但小股精锐的渗透、骚扰,不可不防。”他抿了一口热茶,暖意顺着喉咙滑下,“松亭关,是关键,也是诱饵。”
“诱饵?”孟珙一怔。
陆明远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纷扬的雪花,目光深邃:“蒙古人擅骑射,来去如风,不喜攻坚。我们若将防线修得铁桶一般,他们便只会远远游弋,寻找弱点。不如……留一个看似薄弱的缺口。”
他回身,手指重重地点在松亭关上:“将此关的‘虚弱’,有意无意地透露出去。蒙古探子得知,必会回报。以他们骄狂的性子,很可能派一支偏师前来试探,甚至企图从此打开缺口。”
孟珙眼睛一亮:“王爷是想……引蛇出洞,然后关门打狗?”
“不错。”陆明远眼中寒光一闪,“松亭关内,暗藏精锐。关外险要处,多设伏兵。一旦蒙古骑兵闯入,便断其归路,聚而歼之!不仅要吃掉这股敌人,更要打出威风,让蒙古人知道,即便他们眼中的‘薄弱’之处,也是他们啃不动的硬骨头!如此,方能真正震慑其心,为我朝整军经武、巩固防线,争取更多时间!”
一个大胆的“诱敌深入,聚歼偏师”的计划,在他口中成形。此计风险不小,若操作不当,真被蒙古人破了关,后果不堪设想。但收益也极大,若能成功,将极大打击蒙古士气,稳固北疆人心。
“末将明白了!”孟珙抱拳,脸上露出兴奋之色,“末将这就去安排!定叫那蒙古鞑子有来无回!”
就在北疆紧锣密鼓地布置陷阱之时,临安城内的暗流,也并未因北方的暂时安定而平息。
史弥远坐在相府温暖如春的书房里,听着心腹汇报北疆动向,脸色阴沉。陆明远不仅稳住了大同、真定,逼退了口温不花,如今更是大张旗鼓地筑城练兵,声望如日中天。他之前那些“藩镇”、“擅权”的攻讦,在接连的胜利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相爷,不能再等了!”一名门客低声道,“陆明远在北疆,已是尾大不掉。如今他借防御之名,行扩张之实,兵权、财权、政权,尽握其手!长此以往,恐非朝廷之福啊!必须设法,分其权,制其势!”
史弥远眯着眼,手指捻动着腕间的一串沉香木念珠:“分权?谈何容易。陛下如今对他倚若长城,北疆将士也只认他陆明远。”
“明的不行,可以来暗的。”另一名门客阴恻恻地道,“他陆明远在北疆并非铁板一块。刘整此人,原非其嫡系,此次救援大同,立功不小,却仍屈居孟珙之下,心中岂能无怨?还有那些被督办衙门‘损害’了利益的本地豪强、旧金官吏……皆是可引为奥援之力。”
史弥远眼中精光一闪:“你的意思是……”
“可遣一心腹,秘密北上,联络刘整及北地心怀不满者,许以高官厚禄,使其暗中收集陆明远‘跋扈’、‘结党’之证据,或在其军中、府中制造些事端……只要陛下心中再生疑虑,便是我们的机会!”
史弥远沉吟良久,缓缓点头:“此事……需万分谨慎。人选,要好生斟酌。”
“相爷放心,属下已有合适人选。”
一场针对陆明远的阴谋,在临安的暖阁中悄然酝酿。而此刻的陆明远,全部心神都系于松亭关那场即将到来的风暴,对身后的暗箭,尚无暇他顾。
兴定六年(宋嘉定十五年,公元1222年)冬,蒙古大将按赤台(为剧情需要虚构人物),果然如同陆明远预料的那般,在得知松亭关“防务松懈”的消息后,亲率五千精锐骑兵,趁着风雪掩护,直扑而来!意图从此处撕开宋军的防线,挽回口温不花失利的脸面。
风雪漫天,能见度极低。按赤台率军轻易“突破”了松亭关外稀疏的哨卡,眼见关墙在望,甚至能看到墙上宋军惊慌奔走的身影,他心中大喜,挥刀怒吼:“儿郎们!破关就在今日!杀进去!财富女子,任尔等取用!”
五千蒙古骑兵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催动战马,如同雪原上涌动的黑色潮水,冲向那看似不堪一击的关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