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番话,不再是昔日督办太师的命令口吻,而是带着劝诫与点拨的意味。孟珙与刘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恍然与凝重。王爷这是在教他们,如何在失去他的庇护后,在新的权力格局下生存、做事。
“末将……明白了。”孟珙重重吐出一口气,抱拳道。
刘整也起身:“王爷教诲,末将谨记。”
“明白就好。”陆明远点点头,重新坐回椅中,端起那杯已经微凉的茶,“北疆之事,今后要靠你们自己了。我能做的,有限。”
他语气平淡,却让孟、刘二人心中同时一酸。他们知道,王爷这是真正放权了,也将这千斤重担,彻底移交到了他们肩上。
送走二人,书房内重归寂静。陆明远独坐片刻,从书案抽屉的暗格里,取出一本装订粗糙、封面无字的册子。这是他卸任前,命心腹文书连夜誊录的,里面并非什么机密的方略图册,而是他多年来对北疆地理、气候、民情、部落关系的零散札记,以及对蒙古战法、习性的一些观察心得。没有系统的论述,只有碎片化的记录,如同散落的珍珠。
他提笔,在册子扉页上,写下四个字:“北疆杂俎”。
这不是奏章,不是策论,只是一个“闲散王爷”的读书笔记。他准备用这种看似不经意的方式,将这些无法在朝堂上明言的经验与判断,一点点“泄露”出去,或许能通过某些渠道,传到该看到的人眼里。
就在他凝神书写时,管家又来禀报,声音带着一丝异样:“王爷,史相爷府上的二公子,史宇之公子前来拜会,说是……仰慕王爷风采,特来请教书法。”
史弥远的儿子?陆明远笔尖微微一顿,墨迹在纸上洇开一小团。他抬起眼,眼中闪过一丝冷嘲。仰慕风采?请教书法?这试探,来得可真快。
“请史公子偏厅用茶,我稍后便到。”
他放下笔,仔细地将那本《北疆杂俎》收好。整顿了一下衣袍,脸上重新挂起那种符合他如今身份的和煦而疏离的笑容,缓步向外走去。
临安的秋日,在王府的高墙内,仿佛过得格外慢。但在这慢条斯理的荣养生涯背后,无形的交锋,从未停止。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这盘看似与他无关的棋局上,落下自己的棋子。而北疆的风,依旧会吹,只是不知下一次,会带来怎样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