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非变法,实乃疗疾。”他展开涂满药渍的海防图,“海疆如人身,痈疽不除,终将溃烂。”
高宗震怒,彻查之下罢黜官吏十七人。临安百姓联名上书挽留,百名医者聚于保和堂请愿。
暮春离别时,老船公献上万民伞。伞骨用药杵制成,伞面缀满沿海百姓缝制的青囊纹。
新任知州躬身求教:“使君治政如用药,下官当如何效法?”
陆明远指指官衙楹联:“但求方术无隐,不愧青囊传承。”
绍兴三十年初秋,陆明远赴任淮南东路转运使。官船行至汴河闸口,但见漕船壅塞如蚁,纲粮在烈日下霉变。老闸官叩首泣告:“三司定例过闸需验九道文书,每船滞留五日乃常事。”
陆明远当即登漕船查验,指尖捻开发霉米粒:“传令各闸,改九验为三验。霉粮尽数充作军马饲料,另拨官仓陈米补足漕额。”
三司使连夜发牒斥责“擅改成法”,他却将霉粮运至枢密院演武场。韩世忠见状震怒:“这等粮秣岂能饷军!”次日朝会,官家特准漕运新规。
十月漕粮提前半月抵京,节省脚钱七万贯。陆明远令书吏将余银铸成量船铁尺,刻“漕河公平”四字分送各闸。有漕工在尺身暗镌“陆公斗”三字,渐渐传遍漕河。
巡视楚州盐场时,灶户集体罢煎。盐监禀报:“私盐每斤二十文,官盐却需三十五文,灶户多暗通盐枭。”
陆明远脱去官服混入盐村,见杜老汉家灶台积灰:“官盐收购价每斤八文,转手便翻数倍,是何道理?”
连夜查核发运司账目,发现盐引多被权贵包揽。某皇亲名下有盐引三千道,实则从未运盐,专事转卖牟利。
“疮痈不除,肌体难安。”他奏请改“钞盐法”为“市易法”,令灶户直售盐商。皇亲联名弹劾“乱祖宗盐铁之政”,幸得户部侍郎力保:“淮南盐课三月增三成,此乃实效。”
岁末雪夜,杜老汉率众灶户叩谢。满担海盐堆成雪丘,盐粒映着月光,皎皎如医者仁心。
开春江淮大疫,各州封城禁行。陆明远急调明州旧部,在漕船设“流动病坊”。又见贫民无钱购药,遂令药库以陈年艾草抵税,制成避瘟香囊分发。
某日巡至泗州,见城郊新坟累累。询问得知州官强焚病亡者尸身,致民怨沸腾。他当即停轿验尸,银针探出并非疫病,实为误食毒蕈。
“焚尸不如清源。”下令各州张贴《毒蕈图鉴》,严查水源。太医院斥其“越俎代庖”,他却将验尸记录直呈御前:“若待疫报传至临安,枯骨已盈野矣。”
三月疫平,官家特赐麒麟服。百姓在漕河两岸植杏成林,谓“陆公杏”。每至花期,浅粉花瓣飘落漕船,似谢治病之恩。
五月梅雨,淮河决堤七处。陆明远驾小舟勘验,见新堤竟用茅草填基。工房吏战栗供认:河工银两被挪修甘露寺。
“佛寺岂能镇河妖?”他连夜求见安抚使,请调水师舟船载石固堤。又开常平仓赈灾,令灾民以工代赈。
忽有言官参奏“擅动军粮”,幸得韩世忠作证:“水师官兵皆食此粮,何来擅动?”决口合龙那日,僧众捧佛经至堤上,被他婉拒:“民心即佛心。”
秋汛过后,淮扬百姓献《治河图》。图中官船满载药箱,船头官吏银针济世,竟将转运使画作医官模样。
任满回京考绩,政事堂列其三大罪:更漕法、改盐政、擅赈灾。陆明远抱笏不语,只将淮南税簿呈上——岁入增四成,漕运省费百万。
官家抚簿沉吟:“昔汉宣帝云‘汉家自有制度’,本朝岂无变通?”当即擢升户部侍郎。
赴任前夜,赵瑗携酒饯行:“听闻淮南小儿传唱‘漕河清,陆公明’。”酒过三巡忽压低声音,“金国使臣正在暗购防治瘴疠药材...”
翌日上任首事,陆明远即整顿药税。查出某皇商以肉桂充官药,实则为金国采购军需。证据呈递枢密院那日,临安城骤起寒风,似有山雨欲来。
岁末封印时,边关急报:金主完颜亮聚兵汴梁。陆明远奉命督运军需,见河北流民携家南渡,病殍塞道。
他在黄河渡口设药棚,用漕船余银购药施治。有老卒认出当年明州旧部,泣诉军中瘴痢横行。
“外患未至,内疾先发。”他连夜奏请改组太医局,在各军设立医营。又令药商随军,以茶马互市之法换取药材。
雪夜辞官那日,漕工们跪送汴河。陆明远将官印交付接任者,唯携药箱登舟。阿青不解:“恩师既至高位,何急流勇退?”
他望北天狼星:“医者终须回归本业。”舟过镇江,见水师新舰列阵,桅灯如星火缀满大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