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出发之日,天刚破晓,李虺已打点停当。行囊中裹着换洗衣物、干粮,另有五锭马蹄金与三串五铢钱——自盖了鸡窝,他便学那《潜伏》故事,将黄金从马厩移至鸡窝藏了,倒也稳妥。衣物干粮皆是典母亲手备下,针脚细密,李虺见了,不禁想起唐人孟郊《游子吟》,低吟道。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学涛好文采!”
身后忽传戏志才声。
李虺回身笑道。
“志才莫笑,不过几句俗词,不成韵律。”
他知汉代诗赋重旋律,多可传唱,自己这几句只有歌词无谱,原是拿不出手的。
戏志才抚须道。
“虽无韵律,却情真意切,足见孝心。”
又道。
“学涛此去山阳,家中诸事尽可放心。伯母有我照料,闻生读书也包在我身上。”
李虺颔首。
“既如此,有劳志才。郭靖也让他每日来随闻生学武吧,收了徒弟,总不能空手度日。还有我娘与闻生的户籍,烦请志才催郭靖加紧办理。”
“此事已与表弟说过,行文早递县里,只等县令批复了。”
戏志才应道。
李虺心中微动。他收郭靖为徒,原是因这名字与后世“射雕英雄”巧合,带些穿越者的恶趣味,相处下来却觉这少年憨直听话,颇有潜力,倒也真心想调教一番。
此时典母走出屋,眼圈泛红。
“学涛,早去早回。天冷路险,遇事莫逞强,平安回来就好。”
李虺握住典母手。
“娘放心,不出月余便归。您与闻生好生度日。”
典母拭泪转身回屋,李虺知她不忍送别,亦不多言,转身出门。黑王正焦躁地刨着雪地,马蹄铁上的尖刺在冻土上划出浅痕,这几日它已习惯了新掌,跑起来愈发矫健。李虺翻身上马,与典韦、戏志才拱手作别,一拨马头,黑王便踏着薄雪,朝瀍水方向奔去。
他此番不走孟津渡,欲趁黄河冰封,从平阴踏冰而过。这正是马蹄铁钉尖刺的用意。路线早已盘算好,沿瀍水北上至平阴,过黄河入河内郡,再经轵县、沁水,折向东行至山阳。此路沿太行山南麓而行,人烟稀少,且距焦作煤矿更近,省时又避麻烦。
黑王脚力惊人,加了马蹄铁更是如履平地,一个上午便绕过北芒山,望见平阴县城。李虺入城寻了家酒肆,点了些吃食,又给黑王添了上等草料,歇足了力气才继续赶路。
至黄河边,果见河面冰封如镜,冰层厚实。李虺催马下堤,黑王四蹄踏在冰上,尖刺嵌入冰层,稳如平地,不过顿饭功夫便渡到北岸。当晚宿在轵县客店,次日一早再行,三日后过了沁水,已入太行山南麓。
这南太行山势雄奇,雪覆峰峦,林深谷幽。李虺忆起前世曾游此地,见天界山、八里沟诸景,如今故地重游,虽风物依旧,却已是一千八百多年前的天地,不禁生出几分感慨。正纵马缓行,忽闻前方山后传来“叮叮当当”金铁交鸣声,不似打铁,倒像厮杀。
“这荒山野岭,何来争斗?”
李虺催马上了路边高坡,极目远眺,只见山后大道上围了四五十人,衣衫褴褛,手持刀棍,圈中两人正斗得激烈。一人挺长矛,一人挥大刀,你来我往,打得难分难解。
李虺心中纳罕,汉代锻造工艺有限,阔刃大刀极易断裂,多是窄刃环首刀或剑,这使大刀的倒是稀罕。再定睛细看那使矛者,顿时惊得差点坠马,那人身长九尺,面如重枣,丹凤眼,卧蚕眉,颌下五绺长髯,一身鹦哥绿战袍,不是关羽又是谁?
“关二爷怎会在此?还成了……山贼?”
李虺揉揉眼,再看那使刀汉,青面环眼,胯下栗色马,手中大刀竟是青铜所铸,金光闪闪,原是金背大砍刀。此时关羽已露颓势,长矛杆被砍得布满缺口,显是材质低劣,不敢硬接对方刀锋,左支右绌,颇有狼狈之态。
“那使刀的是谁?竟能压制关羽,虽占了兵器便宜,却也绝非庸手。”
李虺正思忖,忽见那青面汉一刀劈向关羽,关羽急转长矛,以矛尖挑开刀身,顺势下压,死死卡住大刀。两人较劲,兵器胶着,正是出手良机。
李虺从马鞍下摸出金刚杵,这兵器是他特意打造的,纯铁铸就,两端带棱,沉重异常。他催马冲下高坡,黑王似知主人心意,四蹄腾空,竟从围观者头顶跃过,稳稳落在圈中。
此时关羽与青面汉正全力角力,李虺瞅准空隙,将金刚杵从下往上一撬,正撞在两柄兵器交击处。只听“当啷”一声巨响,两人虎口震裂,兵器双双脱手飞出。
二人惊退数步,见来者是个陌生汉子,胯下黑马神骏,手中兵器古怪,皆是一怔。李虺勒住马,拱手笑道。
“二位且住,不知因何争斗?观二位皆是好汉,何必为此伤了和气?”
青面汉气鼓鼓道。
“此人是拦路强贼,欲劫我刀马!我正除害,却被你搅了!”
李虺闻言,差点笑出声,关羽成了山贼?这反差也忒大了,于是故作惊愕。
“这位好汉竟是强人?观你气度不凡,怎会做此勾当?”
关羽手捋长髯,傲然道。
“某非甘愿为贼!弟兄们多日未食,某才出此下策,只图钱粮,不伤性命。”
青面汉怒道。
“你既不愿为贼,为何占山为王,拦我去路?”
李虺见二人又要动怒,忙打圆场。
“在下姓李名虺,字学涛,雒阳铁匠。敢问二位高姓大名?容在下听听原委。”
“某姓关名羽,字云长。”关羽沉声道。
青面大汉拾回大刀。
“洒家姓叶名雄,字伯伟,关西人氏。”
李虺心中剧震,关羽身份确凿,这叶雄却从未在三国史中听过,武艺竟能压制关羽,绝非等闲之辈。他定了定神,对关羽道。
“云长兄,既为弟兄糊口,何至于此?”
又转向叶雄。
“伯伟兄,你这刀倒是奇特,青铜所铸,颇为罕见。”
叶雄得意道。
“这是家师所传,纯铜铸就,沉猛有力!”
李虺顺势举起金刚杵。
“伯伟兄请看在下这兵器如何?也是纯铁打造,坚硬异常。”
说罢将杵递与关羽。
关羽接过,只觉沉重无比,再看李虺刚才举重若轻,不由得暗生敬意。
李虺又道。
“云长兄,某知你有难,这两锭黄金权当相助,快些买粮与弟兄们充饥吧。”
说罢摸出两锭黄金递去。
关羽大惊,推辞道。
“李兄如此厚赠,关某不敢相受!”
“云长莫辞,此非赠你,是赠你手下弟兄。”
李虺诚恳道。
叶雄在旁赞道。
“李兄真是慷慨!洒家佩服!不知你这兵器可否借洒家一观?”
李虺笑递金刚杵,心中却想,这叶雄倒是直率,夸人原是为了看兵器。
叶雄接过金刚杵,翻来覆去细看,啧啧称奇。此时关羽突然单膝跪地。
“李兄大恩,关某代弟兄拜谢!”
他这一跪暗藏巧劲,竟用了千斤坠,想试李虺斤两。
李虺早有防备,双手一托,竟将关羽硬生生架住。关羽面色涨红,再使劲时,却觉对方力道如绵似刚,自己竟动弹不得,心中骇然,此人力量竟远超自己!正窘迫间,李虺缓缓收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