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崔总主持,公司全体员工参加,召开了项目实施动员会,会上明确了她的职务和分工:亚行贷款项目经理兼董事会秘书,专司亚行贷款项目与亚洲开发银行和省亚行办的对接工作以及董事会日常工作。这意味着她将很少有机会离开金城去到项目现场。
这其实是意料中的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从前她竟然从来没有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只管一厢情愿地一味地向往着草原。她心里暗暗庆幸,幸亏她还有另外的渠道可以去亲近草原。这不禁让她思考一个问题:是她对草原的向往像叶公好龙一样缺乏真诚,还是确实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推着每个人在既定的轨道上运行,要实现轨道跃迁非得有非同寻常的力量,而她还没获得那个力量,所以只能一次次隔水望月、隔镜观花,作草原的过客?那么她的既定轨道又在哪里?以什么为核心?又以什么为动力源泉?
每次,当她思考类似的问题,总能回到十二岁那个暑假——她背对着大衣镜,拿着一柄梳妆镜,想看看自己的背影,视线却被无意中正对的镜面吸进无边无尽的黑暗中,以至于她后来听见“黑洞”这个词,脑子里马上浮现出那个恐怖无涯的黑洞。所以她总是在想出答案之前,就逃出自己的思考,像丢下那柄梳妆镜一样果断。
动员会之后,整个公司亢奋起来,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没几天那些曾经有人坐过又空置下来的办公桌椅上,甚至会议室里,都坐满了陌生的同事,又过了几天,除了她,项目部所有的新、旧同事都被赫总带去了项目地,即便这样,办公室还是比从前拥挤了。有一天,她听到张总让办公室主任去大厦物业问问,隔壁那家公司搬走了,办公室可不可以租给他们?在这样的热闹里,她蓦然发现,赫总走了,她在这人群里原来是那么孤单!或许她只是需要时间适应公司的新状态吧?她安慰自己。
五月初,她收到学校发来的正式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
过了几天,她去亚行办办事时听到消息,亚行批准了一个关于祁连草原生物物种多样性保护的技术援助项目,要求中方配合提供技援专家在项目地的办公条件和吃、住、行,这个技援项目实施的时间跨度长达两年。亚行办或者说省里还没决定该由哪家项目单位来配合。
亚行办的谢主管眼睛在厚厚的镜片后面一闪一闪,问她:“上次亚行农业司的生态环保专家过来考察,好像是你们公司,你接待的吧?”
她脑海中浮现出david,那个来自加拿大安大略省的生态环保专家,看不出有多大年纪,既沧桑又像大男孩一样单纯的面孔。
她笑着答:“这项目最早是畜牧厅的,建设单位只有一家,就是畜牧厅直属的生态经济建设总公司,现在项目单位已经演变成了五家,畜牧厅甚至都不再控股生态实业有限公司。上次接待亚行农业司的生态环保专家是三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亚行办还设在省人行。没错,确实是我接待的。”
谢主管点了点头,说:“省里的意思大概是说这个技援项目能在亚行批准立项,说明之前的接待工作做得很到位,希望还由原来的接待单位和接待人员来配合工作。”
她说:“确切地说原来的接待单位是畜牧厅以及完成。”
谢主管再点头,说:“我明白了,让领导们去沟通吧,看他们最后怎么安排。”
她问谢主管:“这个项目的具体内容能让我了解一下吗?”
谢主管说:“那你稍微等一下,我去请示一下尚处长。”
过了会儿,谢主管带回一份英文版的《祁连草原生物物种多样性保护技术援助项目计划书》,谢主管把文件递给她,说:“我给你复印了一份,你带回去看吧,这事暂时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先别告诉崔总他们。”
她答应了。
回到公司,她仔细研读完这份《技援项目计划书》,内心激动不已,感觉它好像是为自己而来,却不知该怎么去迎接它。要是赫总在就好了,可以一起商量、策划,推动着整个事情往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
等心情平复下来,她决定等,因为理智告诉她:像这样一个无利可图的项目,没人会跟她争,到最后自然而然会落在她身上。
技援项目总投资100万美金,主要内容包括设备、仪器、技援专家的人工费和差旅费(项目地之外的交通费和食宿费),将在两年的时间里对项目地的草原生物物种多样性现状进行全面的调查和梳理,绘制出整个区域的生物物种分布图。要求当地政府配合提供技援小组在项目地的食、宿、交通、以及符合条件的办公场所,同时安排专人协助(包括提供翻译服务)工作。作为回报,为技援项目采购的设备、仪器将无偿赠送给当地政府,以便项目地的草原生物物种多样性保护工作持续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