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一蓬火(1 / 2)

两人顺着马路,往市区方向走。

父亲说:“现在走路去看你妈妈,十一点之前恐怕回不来,明天我俩人早点儿去,今天跟你二姐说一声,免得她回来见不到我两个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笑,说:“现在去也来得及,我带上手机,咱俩开车去,这车越野性能好,能一直开到我妈家们。”

父亲站住脚,问:“可以吗?”

她说:“为啥不可以?”

父亲果断掉头,说:“那就走。如果可以,我真想每天都能去那儿陪陪你妈。”

她心里突然一阵难过,她没了妈妈,父亲是不是没有了整个世界?她是不是该对父亲好点儿?

董师傅见他们回来,打开传达室的窗户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忘带啥东西了吗?”

父亲只点点头,“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她让父亲在车边等,她上楼取钥匙。

她拿了钥匙和手机回来,打开车门,扶父亲坐上副驾位,座位太高,父亲上的很吃力,两人几乎都出了一身汗,父亲才在座位上坐稳,她为父亲系上安全带,关上车门,自己跑到另一边,开门上车。

院子里很有几个闲人在路上晃荡,她也不按喇叭,只慢慢地掉头,跟在后面往门口开。

董师傅跑出来帮忙打开大门,她打开两边的车窗,跟父亲一起道谢,董师傅很大声地说:“这车太大了,老四坐在里面几乎看不到人。”说时眼角向四周瞥。父亲和她客气地笑、点头,都没说话。

出了大门,路上没什么车,她一脚油门,车子轻盈地向着母亲的方向划去。两人都不出声,各自在心里一板一眼地演绎着独属于自己的仪式。

丰田车很轻松地开到母亲躺卧的那片坡地下沟对面的便道上,她在路边杂草地上停好车。

父亲说:“就停在路上也没有关系,没什么人,更不会有车来这里。”

她说:“万一呢?挡别人道不好,被人打扰咱们更不好,反正待会儿出去也要掉头。”

说着下车,绕到父亲那边打开车门,吃力地把父亲扶下车,锁上车门。

她想搀扶父亲,父亲却甩开她,大步走在前面,说:“我自己能走。”她笑了笑,放手,跟在父亲后面,沿着那条被他们走出来的小路一直走到母亲坟前。

两人默默地站了很久。不知为什么,每次站在这里总是风和日朗,似乎谁都不忍心打破那静谧,连风都轻轻、轻轻地,无声地拂动着她的长发。

她觉得腿有点儿发酸,扶着父亲去旁边的大石头上坐下,拿出打火机,说:“我去把旁边的干草烧了。”父亲点点头,说:“你去吧!”

她几乎欢快地一丛一丛地点燃母亲坟墓周围的荒草,一次一次看着火焰噼噼叭叭地燃起,迅疾地扩散,然后逐渐熄灭。

她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那应该是她生命中最早的记忆:春天,下着小雨,房后的菜园子里,母亲赤裸着双足,衣袖和裤脚挽得老高,在一垄一垄的苗床上播种,泥泞从母亲雪白的脚趾间冒出来,黑油油地。她站在菜园边上,亦步亦趋地跟着母亲。母亲叫她:“下雨,赶紧回屋里去,等下淋感冒了!”

她究竟回屋里去了没?不记得了。感冒了没?也许吧!不知是不是末生女的缘故,她小时候经常生病,得到的最多的夸奖就是:“这孩子真乖,她好像很爱吃药似的,喂药一点儿都不难!”

她在心里轻轻喊:哎,母亲!你可听到我的呼唤?当我沉浸在对你最初的记忆中时,你是否也感觉到细雨的浸润?闻到泥土的芳香?还有,播种的喜悦?

她沉浸在记忆和思念中,越走越远,直到父亲站起身,对着她的方向喊:“好了吧,别再走远了,你烧到别人家坟前去了!”

她答应着,看着最后一蓬火泼旺、蔓延、熄灭,掉头跑回父亲身边。她看了看表,说:“十一点多了,我给家里打个电话。”

电话拨通,响到第五声,二姐接了。

她说:“姐,我跟咱爸来看咱妈了,现在回去,估计二十分钟后到家。”

二姐说:“我知道了,我回来董叔给我开大门的时候跟我说了,其实过两天就又要去了,你没必要急着今天去。行了,不跟你说了,我没关火,锅里煮着菜,你俩回来正好饭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