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皇家科学院秘密一号实验室。
这里与紫禁城的压抑沉重截然不同。
这里安静、明亮。
空气中没有焚香的缭绕,只有淡淡的酒精味和某种酸涩的化学试剂气息。
玻璃器皿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酒精灯的蓝色火苗在无声的舔舐着烧杯底部。
发出微弱的嘶鸣。
华若和他的三名助手已经换上了一身洁白的棉布长袍。
脸上戴着遮住口鼻的细纱口罩。
只露出一双双专注到近乎冷漠的眼睛。
他们的动作精准。
稳定。
没有任何多余的颤抖。
仿佛正在进行的不是一场实验。
而是一场某种未知的、神圣的仪式。
锦衣卫指挥使袁彬站在实验室的角落。
他抱着手臂。
飞鱼服上的金绣在明亮的鲸油灯光下闪烁着冷光。
他是奉旨前来“监督”的。
但他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他锐利的双眼习惯了看穿谎言、看透人心、看破伪装。
但他看不懂眼前这些瓶瓶罐罐。
他只能从这群人身上感受到一种东西。
一种他从未在官场、在军队、甚至在锦衣卫诏狱中见过的东西。
信仰。
一种对“真理”的绝对信仰。
“开始分离。”
华若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
沉闷。
冷静。
第一步。
分离。
华若亲自走到一台怪模怪样的机器前。
那是一个特制的离心机。
由手摇齿轮驱动。
他将装有太子血液样本的玻璃管放入卡槽。
固定。
“转。”
一名助手开始摇动手柄。
齿轮咬合。
发出“嗡嗡”的旋转声。
速度越来越快。
玻璃管在离心力作用下变成了模糊的影子。
袁彬眯起眼睛。
他不懂这是在做什么。
把血转晕?
片刻后。
机器停下。
华若取出玻璃管。
原本殷红的血液已经变了模样。
分成了上下两层。
下层是暗红色的沉淀。
上层是淡黄色的透明液体。
华若拿起一根细长的玻璃吸管。
他屏住呼吸。
手指稳如磐石。
小心翼翼的探入管中。
吸取了上层那层淡黄色的血清。
“血清提取完毕。”
“准备萃取。”
第二步。
萃取。
另一边的实验台上。
太子的呕吐物被放入一个结构复杂的玻璃蒸馏器中。
酒精灯在下方缓慢加热。
暗褐色的液体开始翻滚。
无色透明的蒸汽升腾。
顺着弯曲的玻璃管道流动。
经过冷凝管的冷却。
化作一滴滴纯净的透明液体。
汇入下方的烧杯中。
“滴答。”
“滴答。”
声音单调而规律。
袁彬看着这一幕。
他的内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锦衣卫办案。
靠的是无孔不入的线人。
靠的是千里追踪的脚力。
靠的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刑讯。
只要是人。
就有弱点。
只要用了刑。
就没有撬不开的嘴。
但眼前这些人。
不问一言。
不拷一人。
他们只是对着一堆污秽之物摆弄。
对着一堆死物较劲。
这真的能找出凶手?
这真的能比锦衣卫的绣春刀还要锋利?
袁彬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的看着。
看着那个名为“科学”的怪物,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展露它的爪牙。
“萃取液收集完毕。”
“准备化学定性。”
第三步。
化学定性。
华若将萃取出的透明液体分装在十几支晶莹剔透的试管中。
它们被整齐的排成一排。
华若拿起一个个贴着标签的小瓶子。
这些瓶子里装着五颜六色的试剂。
也是科学院的最高机密。
他像是一个正在调味的大厨。
又像是一个正在施法的巫师。
向每支试管中滴入不同的试剂。
“一号试剂,无反应。”
“二号试剂,无反应。”
“三号试剂,无反应。”
大部分试管毫无变化。
液体依旧清澈。
袁彬的眉头微微皱起。
但他没有出声催促。
直到第七支试管。
华若滴入了一种无色的液体。
“滋……”
试管内瞬间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原本透明的液体迅速变得浑浊。
像是被注入了牛奶。
紧接着。
大量的白色沉淀物析出。
缓缓沉入管底。
“有反应了。”
华若的声音依旧平静。
但他眼中的光芒陡然变得炽热。
“九号试剂。”
他拿起另一个瓶子。
滴入一种黄色的液体到另一支试管中。
“咕嘟。”
微不可查的气泡冒了出来。
虽然细微。
但在华若的眼中。
这无异于惊雷。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这些细微的变化。
身体微微前倾。
口中用极低的声音念着袁彬完全听不懂的词汇。
“沉淀物呈絮状。”
“初步判断为生物碱。”
“气泡反应。”
“硫化物置换。”
“疑似存在重金属元素。”
袁彬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
虽然听不懂。
但他能感觉到。
华若抓住了什么东西。
那个东西。
就在这些瓶瓶罐罐里。
“过滤。”
华若下达指令。
助手立刻递上细密的纱布和漏斗。
产生沉淀的液体被倒入漏斗。
液体滤去。
纱布上留下了一些微小的、几乎肉眼难辨的白色粉末。
华若用镊子夹起一点粉末。
置于一块干净的玻璃片上。
滴入一滴清水。
盖上极薄的盖玻片。
然后。
他移动到了实验室中央。
那里摆放着一台最宝贵的仪器。
一架由黄铜打造身躯、由极品水晶磨制镜片构成的大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