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爆炸,那更像是一次小规模的日出。
一瞬间的强光,让所有人都短暂地失明。
紧接着,一股肉眼可见的冲击波,裹挟着无数高爆火药的碎片和被炸成拳头大小的花岗岩碎块,以那个小小的落点为中心,向四面八方疯狂飞溅!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段厚达数丈,足以抵御千军万马围攻的坚固城墙,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来自九天之上的巨手狠狠捏碎的积木,轰然垮塌。
无数吨重的巨石被抛上天空,又重重地砸落,整个大地都在剧烈地颤抖。
烟尘冲天而起,遮蔽了太阳。
当那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迟来的审判,终于传到观礼台上时,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铁手攥住,连呼吸都停止了。
无可辩驳的、毁灭性的“力量”!
所有人都被这超乎想象的一幕,震撼得鸦雀无声。
那不是战争。
那是一场屠杀。
一场工业对农业,科学对神学的,单方面的屠杀。
尘埃缓缓落下。
朱祁钰缓缓走下高台,他没有看那片已经化作废墟的靶场,他的脚步沉稳,不疾不徐,如同一个刚刚讲完课的先生,走向自己的学生。
他来到面如死灰的国子监祭酒和那群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儒生代表面前。
“诸位。”
“方才那一炮,其中蕴含的,是弹道学,是材料冶炼学,是应用化学。”
“朕只问一句——”
他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缓缓扫过面前每一张煞白的面孔。
“你们口中苦读数十年的‘圣人之道’,可挡住此炮?”
全场死寂。
“若不能……”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压。
“尔等,又有何资格,对朕为帝国选拔何种人才的标准,说三道四?”
再无一人敢言反对。
那些曾经慷慨激昂的士子,那些以死明志的老臣,此刻全都低下了他们那高傲的头颅。
在“真理”的射程之内,所有的道德、所有的经义、所有的“天理”,都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可笑。
这场关于“道”与“理”的战争,以“理”的绝对胜利,而轰然告终。
科举改革,再无阻碍。
一个延续了上千年的时代,在这一炮的轰鸣声中,落下了帷幕。
一个崭新的、属于科学与工业的时代,以一种最粗暴的方式,宣告了自己的降临。
……
数个时辰后,朱祁钰回到宫中。
奉天殿内,依旧残留着清晨朝会时,群臣死谏的悲壮气息。
可如今,那一切都已恍如隔世。
他换下常服,正准备处理几份积压的奏章,一名小宦官通报,太子殿下朱见济求见。
很快,一身太子常服的朱见济快步走了进来。他稚嫩的脸上,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反而拧着眉头,一脸与他年龄不符的忧心忡忡。
“父皇。”他躬身行礼,随即从袖中取出了一份用蜡丸封口的密报,双手呈上。
“这是袁彬刚刚从宫外送进来的,十万火急。”
朱祁钰接过密报,捏碎蜡丸,展开了那张薄薄的纸条。
纸条上,只有两行字。
第一行:刚刚成立,用于交易各大国营工厂股份的“景泰交易所”内,皇家纺织总厂的股票,正被一股神秘的、来自海外的庞大资金疯狂做空。目前已抛售超过三十万两白银的空单,引发了市场的初步恐慌,股价已下跌一成。
第二行:锦衣卫密查,内廷司礼监秉笔太监王诚,与数年前被处死的宁远侯家族,曾于景泰十六年冬,有过一笔高达五十万两白银的秘密资金往来。该笔资金,通过设在广州的法兰克人钱庄流动,最终不知所踪。
朱祁钰拿着密报,久久不语。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