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国士无双(1 / 2)

朱祁钰将自己最后的本钱“赏赐”给一个无名将领的消息,很快就在京城的小圈子里传开了。

起初,这只是他“死谏失败”后的又一个笑柄。

“听说了吗?郕王殿下把府里最后那点家当都掏空了,赏给了一个叫吴克忠的。”

“怕不是真的病糊涂了,这是自暴自弃了啊。”

“一个被禁足的王爷,不想着怎么讨好皇上,反而去结交外将,真是愚不可及。”

然而,仅仅两天后,一份来自大同前线的加急军报,悄然摆在了兵部左侍郎于谦的案头。

军报上写着:大同总兵吴克忠,于鹞儿岭主动设伏,大破瓦剌先锋,阵斩敌将一名!

于谦看着这份在满是“溃败”字眼的军报中唯一的“捷报”,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吴克忠他知道,一员勇将,但并非智将。主动设伏?还打赢了?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了两天前那个“荒唐”的传闻——郕王散尽家财和亲卫,资助的,正是这个吴克忠!

这两者之间,难道有什么联系?

他不像朝堂上那些乐观派,他深知瓦剌的战力与也先的狡诈。

皇帝亲征,在他看来,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豪赌。

而郕王朱祁钰在朝堂上的那番死谏,每一个字,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后勤线过长,孤军深入……”

于谦喃喃自语。

这绝不是一个怯懦的病秧子能说出的话,这分明是深谙兵法的警世之言。

现在,他又做出这等“散尽家财”的举动。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位郕王殿下,究竟是真傻,还是……在布局?

一个大胆的念头,让于谦坐不住了。

他披上一件不起眼的外套,独自一人,趁着夜色,来到了郕王府的后门。

凭借兵部侍郎的身份,他轻易的让守门卫兵进去通报。

当被禁足的朱祁钰,听说于谦深夜秘密来访时,他眼中的精光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恰到好处的疲惫与虚弱。

鱼儿,上钩了。

这正是他等待的机会。

......................

书房内,两人相对而坐。

于谦开门见山,带着审视与考较的意味,拱手道:“殿下,深夜来访,实有不解之事,想请教殿下。”

他主动前来,不是挑衅,却胜似挑衅,因为他怀疑的是一位亲王的智识与动机。

“于侍郎但说无妨。”朱祁钰轻轻咳嗽了两声,依旧是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殿下为何笃定,皇上此去,必有风险?”于谦双眼如鹰,紧紧盯着朱祁钰。

朱祁钰没有直接回答。

他缓缓起身,走到那副和他书房格格不入的巨大地图前,拿起一根木杆,指向了宣府东北方向的一个点。

“于侍郎请看,此地,名为‘土木堡’。”

“此地南高北低,入口狭窄,大军一旦进入,便如入囊中。且水源奇缺,数十万大军人吃马嚼,不出三日,必生内乱。”

朱祁钰的声音平静,却让于谦的心猛地一沉。

他当然知道土木堡,但从未想过,这个不起眼的地方,会是一个如此致命的陷阱。

“瓦剌骑兵,来去如风。若他们佯败,将我军诱入此地,再断我粮道,截我归路……于侍郎,你觉得,会是什么后果?”

于谦的额头,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顺着朱祁钰的思路推演下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后果不堪设想!

这不再是风险,这是必死之局!

“这……殿下何以如此肯定?”于谦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因为本王,比皇兄,比王振,更懂瓦剌,更懂战争。”

朱祁钰转过身,那双深邃的眼眸在烛火下显得格外冰冷,他看着于谦,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淡淡地补充了一句:

“也更懂得……为何满朝文臣,竟无一人真心劝阻。”

轰!

这句看似平淡的话,却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劈开了于谦脑海中的迷雾!

是啊!为何?!

于谦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想到了朝堂之上,那些江南言官异乎寻常的狂热吹捧;想到了自己那些同僚在私下里对王振和武勋集团的切齿痛恨……一个让他不寒而栗的、却又无比合理的猜测,在他心中疯狂成型!

借刀杀人!

他再看向眼前这个病弱的王爷时,眼神彻底变了!从单纯的对军事才能的震惊,化为了对这份洞悉人心、看透全局的政治智慧的深深敬畏!

这位殿下,不仅看穿了战场的胜负,更看穿了这煌煌大殿之下,最肮脏的权谋!

朱祁钰没有给他深思的时间,决定再加一把火。

“于侍郎,我大明神机营火器犀利,冠绝天下,然何以屡屡在与瓦剌骑兵的野战中,落入下风?”

这个问题,直击于谦的痛处。

“瓦剌骑兵机动性强,我军火铳发射间隙过长,一旦被其冲近,便……”

“然也。”朱祁钰打断了他,“于侍郎熟读兵书,当知我朝开国之时,黔宁王沐英镇守云南,便已创下火铳轮射之法,令敌寇闻风丧胆。”

于谦一愣,点了点头:“殿下博闻强识,确有此事。我神机营操练,亦有此法门。”

他的言下之意是:这个战术我们知道,但实战中用处不大。

朱祁钰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可为何,太宗皇帝之后,我大明火器犀利依旧,战法却日渐僵化?为何黔宁王的轮射之法,到了今日,却成了中看不中用的‘操演之术’,在野战中屡屡被瓦剌铁骑轻易冲破?”

于谦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