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秋宴清欢(1 / 2)

秋狩归来的京城,被一层清润的桂香裹得严严实实。风过长街,细碎的金粟便簌簌飘落,混着墙角篱边次第绽放的菊香,酿成了深秋最清醇的气息。靖国公府的马车驶进朱漆大门时,梁婉清正扶着侍女的手,在回廊上略作驻足——她腹中胎儿已近六月,身形日渐沉坠,步履间添了几分慵懒的滞重,往日里最爱的庭中漫步,如今也成了需量力而行的消遣。

“夫人,风凉,仔细伤着胎气。”贴身侍女云袖连忙将一件绣着缠枝菊纹的素色披风拢在她肩上,指尖轻轻拢好领口的流苏,“后花园的菊花开得正好,奴已按您的吩咐,在水阁备下了小宴,安王妃她们约莫过会儿就到了。”

梁婉清微微颔首,目光越过抄手游廊,望向后方的后花园。青砖铺就的小径蜿蜒穿梭在菊畦间,千余株名菊齐齐盛放,白的似雪,黄的如蜜,紫的若霞,还有那罕见的绿菊、墨菊,层层叠叠的花瓣舒展着,姿态万千。有的花瓣纤长卷曲,如舞姬水袖轻扬;有的瓣叶肥厚饱满,似玉盘托珠;还有的疏疏朗朗,仅数瓣舒展,反倒添了几分清逸出尘的韵致。微风拂过,细碎的菊瓣轻轻颤动,一缕缕幽香循着风势飘来,清而不冽,雅而不艳,沁人心脾。

“难为你想得周全。”梁婉清的声音温润柔和,带着孕期特有的轻缓,“今日不过是请几位相熟的姐妹小聚,不必太过铺张,只需清雅自在便好。”

“奴晓得。”云袖笑着应道,“水阁四周挂了琉璃屏风,既挡了秋风,又不碍着赏菊;案上的吃食都是按您的吩咐备的,菊花糕用的是今早新摘的白菊瓣,蟹酿橙选的是阳澄湖的肥蟹,还有莲子羹、桂花酥,都是些清润不腻的时令小食。酒是温好的菊花酒,茶则备了您爱喝的金骏眉,还有专门给夫人们留的雨前龙井。”

说话间,府外已有管事婆子来报,安王妃等人已然到了。梁婉清不便远迎,便在水阁门口稍立等候。不多时,便见几位衣着雅致的女眷簇拥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女子走来——那便是安王妃,一身月白色织金褙子,裙摆绣着浅淡的兰草纹样,气质温婉娴静,眉眼间带着几分亲和,见了梁婉清,连忙快步上前,却又顾及她的身子,在三步外便停了下来。

“婉清妹妹,许久不见,瞧你这气色倒是愈发好了。”安王妃伸手虚扶了一下,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腹部上,笑意更浓,“想来腹中的小公子或是小公主,定是个乖顺的,没让你太过受累。”

“劳王妃挂心,还好。”梁婉清浅浅一笑,引着众人往水阁内走,“秋日天好,想着姐妹们平日里也难得清闲,便邀大家来府中赏菊品茗,沾沾这秋光的雅致。”

紧随其后的,是周秉正的夫人。周夫人身着淡粉色锦裙,袖口绣着折枝菊,性子爽朗,笑着接话:“妹妹倒是有心!这几日京中到处都是桂花香,唯独你们府里的菊花,开得这样热闹,今日算是来对了。”

再往后,便是两位以才学闻名的翰林夫人。一位姓苏,着青色布裙,虽衣着朴素,却气质清雅,眉眼间带着书卷气;另一位姓柳,穿鹅黄色褙子,温婉内敛,说话轻声细语,皆是京中女眷里难得的才思敏捷之人。众人寒暄几句,便按着位次坐下,侍女们悄无声息地走上前来,提着长嘴铜壶,将温热的茶水或菊花酒斟入白瓷盏中,动作轻缓,不曾发出半点声响,尽显靖国公府的规矩森严与细致妥帖。

水阁建在一方小湖之上,四周环水,碧波荡漾,偶有几尾红鲤摆着尾巴游过,搅碎了水面上菊花的倒影。琉璃屏风半掩着,将外界的秋风隔绝在外,却让阳光透过剔透的琉璃,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案上的佳肴与女眷们的衣摆上,暖意融融。案上的食碟精致小巧,白瓷碟中盛着莹白的菊花糕,点缀着细碎的菊瓣,入口绵软,带着淡淡的菊香;蟹酿橙则是将肥美的蟹肉填入橙盅,蒸得软糯入味,既有蟹的鲜香,又有橙的清甜,别具匠心;还有那莲子羹,炖得绵密稠厚,入口即化,清润解腻。

众人皆知梁婉清有孕在身,言谈间皆小心翼翼,拣些轻松有趣的话题来说,无人提及朝堂纷争,也无人家常里短的闲言碎语。苏翰林夫人目光落在窗外的菊畦上,笑着说道:“靖国公府的菊花,品种倒是齐全。我瞧着那几株‘玉壶春’,花瓣莹白如玉,花型规整,倒是少见;还有那几株‘墨麒麟’,黑中带紫,姿态挺拔,真是雅致得很。”

柳翰林夫人闻言,亦点头附和:“苏姐姐好眼力。我往日里在书中见过记载,‘墨麒麟’乃是菊中珍品,极难培育,没想到竟能在国公府见到,可见府中花匠的手艺精湛。”

周夫人性子爽朗,笑着接话:“你们这般一说,我倒也瞧出些门道来。只是我素来粗疏,不懂这些风雅,只觉得看着热闹,闻着清香,便心满意足了。”

众人闻言,皆是一笑,气氛愈发温馨闲适。安王妃端起茶盏,浅啜一口,目光落在梁婉清身上,柔声道:“婉清妹妹如今身子沉重,还这般费心为我们备下宴席,倒是让我们过意不去了。”

“王妃说笑了。”梁婉清端起面前的桂花茶,以茶代酒,浅浅一举,“往日里多亏姐妹们照拂,如今难得有这般清闲,能与大家一同赏菊谈心,也是我的福气。”

说着,她轻轻转动茶盏,目光温柔:“夫君秋狩归来,连日处理军务,今日一早便去宫中议事了。他说,秋日的菊花最是有风骨,开得不畏寒凉,邀姐妹们来赏菊,也算是不负这大好秋光。”

话音刚落,苏翰林夫人便笑着说道:“说起靖国公爷,我近日倒有幸拜读了他刊印的《北征诗草》。其中那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真是写得雄浑苍凉,读来仿佛身临其境,能感受到疆场之上的壮阔与寂寥。没想到国公爷身为武将,常年军务倥偬,竟还有这般雅兴与才思,实在令人敬佩。”

提及萧景珩,梁婉清的眉眼间添了几分柔和的暖意,柔声应道:“夫君不过是偶有所感,信笔涂鸦,让夫人见笑了。他曾与我说,疆场之上,虽多是刀光剑影、烽火狼烟,却也不乏无边风月。只是彼时一心军务,无暇细赏,如今归来,追忆起北地的大漠、长河、落日,方觉那些寻常景致,竟藏着这般雄浑壮阔的意境,便随手记下,久而久之,竟也攒下了些许诗篇。”

“这哪里是信笔涂鸦?”安王妃接口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赞许,“国公爷这是真正懂得生活情趣,也懂得在喧嚣乱世中守住本心。反观朝中有些人,一生只知争权夺利、勾心斗角,眼中只有权势富贵,反倒失了这份淡然与雅致,比起国公爷,可就差得远了。”

话语中似有所指,在场众人皆是心思通透之人,自然明白她所指的是那些常年在朝堂上兴风作浪、觊觎权势之辈。众人相视一笑,皆未多言,却彼此心照不宣——如今萧景珩平定北境,战功赫赫,晋封靖国公,权倾朝野,却从不恃宠而骄,反倒行事低调,家风清正,与那些结党营私、争名夺利之辈,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