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城已成人间炼狱。
匈奴左贤王亲率四万铁骑,将这座孤城围得水泄不通。城墙在连日猛攻下残破不堪,多处垛口坍塌,守军只能用沙袋、门板甚至尸体勉强堵塞缺口。箭矢所剩无几,滚木礌石早已用尽,士兵们疲惫到了极点,许多人抱着卷刃的刀枪,靠着冰冷的墙砖就能睡着。更可怕的是,粮食彻底断了,连战马都被宰杀分食殆尽,城中开始出现人相食的惨剧,绝望如同瘟疫般吞噬着每一个人的心智。
萧景珩射入城中的书信,虽提供了一些苟延残喘的法子,但在绝对的实力差距和严密封锁面前,不过是杯水车薪。太守在一次登城督战时中流矢身亡,城中官阶最高者仅剩一位都尉和几位校尉,已是独木难支。军心涣散,哗变在即。
就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一骑浑身浴血的信使,竟奇迹般冲破匈奴游骑的封锁,缒入城中,带来了镇远关的消息:定北侯重伤昏迷,萧景珩参军暂摄军务,正竭力筹措援兵,望朔州军民务必坚守待援!
这消息如同一针强心剂,却又带着更深的绝望——主帅重伤,援兵渺茫,如今指望的,竟是那位年轻的文官参军?
是夜,匈奴似乎察觉城中断粮已久,守军力竭,发动了最为猛烈的总攻。震天的战鼓擂响,如林的火箭将夜空照得血红,无数匈奴兵嚎叫着,扛着云梯,如同潮水般涌向残破的城墙。守军拼死抵抗,刀砍卷刃了就用拳头,用牙齿,用身体去堵缺口,伤亡极其惨重,防线摇摇欲坠。
那位都尉身中数刀,倒在血泊中,临死前指着城楼方向,对身旁的亲兵嘶哑喊道:“去……去请萧参军……的信使……上城……就说……朔州……需要他……”
此刻,萧景珩派来的那位信使——一位名叫赵魁的果毅校尉,正协助守城,闻言浑身一震。他深知,此刻需要的不仅是武力,更是能凝聚即将崩溃的人心的力量!他想起了离开镇远关时,萧参军那沉静却坚定的眼神,以及那句“信念有时比刀剑更锋利”。
赵魁一抹脸上混着血水的汗水,提刀冲向城楼最高处。那里,一面残破的“胤”字大旗在火光和箭雨中猎猎作响。他站在旗下,运足丹田之气,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向着城上城下浴血奋战的守军,向着这座濒死的城池,发出了震天的吼声,声音甚至压过了战场喧嚣:
“弟兄们!朔州的父老们!我是萧景珩参军派来的信使赵魁!萧参军有令!更有话带给诸位!”
混乱的厮杀中,这声呼喊竟让战场出现了片刻的凝滞。无数道目光,带着茫然、绝望和最后一丝期盼,投向城楼。
赵魁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萧景珩那份临危不乱的气度也吸入胸中,他朗声高诵,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黑云压城城欲摧——!”
首句一出,那漫天火箭映照下的厚重乌云,那摇摇欲坠的城墙,那如山如海般压来的敌军,无不与诗中景象契合!一种濒临毁灭的窒息感,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甲光向日金鳞开——!”赵魁的声音陡然拔高,他举起手中卷刃的战刀,刀身在火光映照下,反射出片片金芒,如同鱼鳞般闪烁!“看!这就是我们的甲光!即便黑云压顶,我辈将士的忠勇,亦能绽放光芒!”
这充满力量的解读,让濒死的士兵们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看向身边战友身上残破的甲胄,那一点点反光,此刻仿佛成了不屈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