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公堂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地上那明晃晃的银锭和刺眼的特殊木牌,如同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孙知远脸上,也震惊了在场所有官员。一道道目光,惊疑、审视、乃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齐刷刷地聚焦在主位上面色铁青的孙知远身上。
钱三瘫软在地,面如死灰,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因被点了哑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中只剩下彻底的绝望。
死一般的寂静中,孙知远胸腔剧烈起伏了几下,强行将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惊怒与杀意压了下去。他深知,此刻一步踏错,便是满盘皆输!必须断尾求生,而且要快,要狠!
“岂有此理!”孙知远猛地一拍案几,霍然起身,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带着一丝颤抖,却更显其“震怒”之态:“科场重地,天子脚下,竟有如此胆大包天、行此龌龊卑鄙之事的蠹虫!”他目光如刀,狠狠剐向地上的钱三,仿佛要将其生吞活剥。
“来人!”他厉声喝道,“将这败坏纲纪、污我贡院清名的无耻之徒,拖下去!严加看管!”
立刻有如狼似虎的军士上前,将烂泥般的钱三架起拖走。
孙知远这才仿佛强压怒火,转向展鹏,脸上挤出一丝极其难看的、堪称“赞赏”的表情:“壮士警觉,忠于职守,擒获宵小,保全科场清誉,功不可没!本官定当奏明圣上,予以嘉奖!”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既肯定了展鹏的行为,更将此事定性为“保全科场清誉”,试图将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展鹏面色平静,抱拳躬身,不卑不亢:“卑职分内之事,不敢言功。唯愿大人明察秋毫,彻查此事,还贡院一个清白。”他刻意强调了“彻查”二字,目光直视孙知远,隐含锋芒。
孙知远眼角微微一抽,避开展鹏的目光,转向众官,语气沉痛而愤慨:“诸位同僚都看到了!此等恶吏,利欲熏心,竟敢在抡才大典中行此构陷考官之卑劣行径!实乃我辈之耻!此事,必须严查到底!”他话音一顿,目光扫过众人,语气陡然转为“凝重”:“然,科场大局为重,数千士子心血系于此间,绝不能因一恶吏而延误、而蒙尘!当务之急,是确保阅卷、取士顺利进行!至于此案……”
他沉吟片刻,做出“决断”:“本官即刻行文顺天府,将此獠及其赃证移交法办!定要揪出其背后指使之人,严惩不贷!然,贡院内,一切规程照旧!望诸位同僚以此事为鉴,更加恪尽职守,秉公阅卷,务必使真才实学者得偿所愿,使朝廷得获良才!”
一番话,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彻查的态度,将皮球踢给顺天府,又强调了以科场为重的“大局观”,迅速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阅卷本身。至于“背后指使”,那便是顺天府的事了,与他孙侍郎、与眼下紧张的阅卷工作“无关”了。
众官员面面相觑,心知肚明此事绝不简单,但见孙知远如此表态,谁也不敢、也不愿在此时深究,纷纷附和:“侍郎大人所言极是!”“当以科场大局为重!”
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就在孙知远一番义正辞严的表演下,被强行压制、暂时画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