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书院的秋夜,凉意渐浓。天穹如墨洗,一轮将满未满的皎月悬于其上,清辉遍洒,将书院的重重楼阁、森森古木都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银边。竹叶在风中簌簌作响,更衬得四下里一片寂静。
萧景珩独坐在藏书楼后一处极为僻静的假山石上,身旁放着一小壶方才让萧安悄悄从外面买来的、不算醇厚却足以浇愁的薄酒。白日里,李卓等人虽不敢再如课堂那般公然刁难,但那无处不在的冷漠眼神、刻意保持的距离、以及压低嗓音却恰好能让他听见的讥诮议论,依旧如无形的蛛网缠绕着他,令人窒闷。即便他心志再坚韧,终究也是个少年,身处这等几乎全方位的孤立中,难免心生烦郁。
他提起酒壶,对着壶嘴仰头灌了一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灼热,却化不开胸中那团积郁。他望着空中那轮孤高的明月,月光如此清澈,仿佛能照透人心,却又如此冰冷,遥不可及。就像这书院中的许多人,看似清高,实则冷漠。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他下意识地低声吟出脑中浮现的诗句,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落寞,“…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这诗中的意境,与他此刻的心境何其相似!虽身处千年之后、异世之地,那种灵魂深处的孤独与寂寥,却是相通的。他索性放开了思绪,任由那千古名篇自唇间流淌而出,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融入了秋夜的微风与月光: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当他吟至“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时,语气中已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自嘲与苍凉。这诗表面热闹豁达,实则字字句句皆透着彻骨的孤独
,正是他此刻心情的写照。他举起酒壶,对着明月示意,仿佛真的在与那无情的明月和沉默的影子对饮,姿态潇洒,却更显形单影只。
就在他语声刚落,余音似乎还未完全消散在夜风中时,假山石侧后方的竹丛小径上,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带着讶异的吸气声。
萧景珩骤然警觉,猛地回头,目光锐利地扫向声音来处:“谁?”
只见竹影微动,一个身着藕荷色衣裙的身影略显尴尬地缓步走出,月光洒在她清秀的脸庞上,正是林婉儿。她手中拿着一卷书,似是夜读归来的模样,脸上带着一丝被发现的窘迫,以及未曾褪去的惊愕与…一丝复杂的同情。
“萧…萧师兄?”林婉儿停下脚步,敛衽一礼,声音有些微涩,“我…我并非有意偷听。只是刚从一位师姐处讨论诗稿归来,途经此地,听得有人吟诗,这诗…”
她顿了顿,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仔细地打量着月光下独坐饮酒、身影略显萧索的萧景珩,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他一般:“…这诗意境高远,情感深挚,似旷达实苍凉,将月下独饮之孤寂与自遣表述得淋漓尽致…尤其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