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中心医院的第一次义诊
入了夏的北境,日头一天比一天毒,晒得地皮发烫,连林子里的知了都叫得有气无力。可中心医院里头,却是一番紧锣密鼓、热火朝天的景象。
何秀兰何大夫把听诊器从脖子上摘下来,仔细收好,抬头看着眼前这十来个整装待发的卫生员,还有旁边正在清点药品的老吴医生。她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子让人安心的力量:“同志们,东西都再检查一遍,该带的药品、纱布、艾草、宣传册,一样都不能落。这次咱们去的几个村子,都是咱们北境最偏远、路最难走的,老乡们出来一趟不容易。咱们多走一步,多带一点,老乡们就能少受一份罪。”
老吴推了推眼镜,接话道:“何大夫说得对。尤其是上河套、下河洼那几个地方,我听说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马车都进不去。咱们这次下去,不光要治病,更要防病。把咱们带来的预防痢疾、疟疾的药片,还有那些宣传画,都发到位,讲清楚。”
这“下乡义诊”的主意,是何秀兰琢磨了许久才定下的。中心医院建起来以后,来看病的老乡确实多了,但她发现,来的大多都是离黑风岭比较近的村子的人。那些真正偏远的山沟沟里的老乡,有了病,还是习惯硬扛,或者找村里的土郎中随便看看,往往小病拖成大病,大病拖成没治。这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北境的老百姓,都是抗联的根,是一家子,一个都不能落下。
天刚蒙蒙亮,五支小小的医疗队就背着沉甸甸的药箱,分别朝着五个不同的方向出发了。何秀兰亲自带着两名卫生员,去最远也是最难走的上河套村。
出了黑风岭,踏上那条新修的“黑通公路”,感觉还好。路面平整,走起来也快。可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岔上通往山里的小路,情况就完全不同了。所谓的路,其实就是牲口和人在山坡上踩出来的羊肠小道,窄的地方只能容一人通过,一边是陡峭的山壁,另一边就是几十米深、长满灌木和乱石的山沟。前几天刚下过雨,路上还有些地方泥泞未干,一脚踩下去,泥巴能糊到脚踝。
何秀兰走在最前面,她年纪稍长,但脚步却很稳。药箱很沉,勒在肩膀上,很快就把衣服磨得发烫。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流,她也顾不上擦,只是时不时回头提醒后面的年轻卫生员:“小李,小张,注意脚下,看准了再落脚,别滑倒了。”
卫生员小李是个城里来的姑娘,以前哪走过这种路,没一会儿就气喘吁吁,小脸煞白。她看着前面何大夫那虽然不算高大、却异常坚定的背影,咬了咬牙,把肩上往下滑的药箱带子又往上耸了耸,闷着头继续跟上。
太阳越升越高,火辣辣地晒着,林子里的闷热让人喘不过气。汗水湿透了每个人的后背,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又黏又痒。渴了,就拿起腰间挂着的军用水壶,抿上一小口;累了,就在路边稍微平坦点的石头上坐一会儿,喘口气。
走了差不多大半天,日头都偏西了,终于看到了上河套村那几十间稀稀拉拉、依着山势搭建的土坯房。村子静悄悄的,只有几缕炊烟懒洋洋地飘着。
可当他们刚走到村口那棵老槐树下时,眼前的情景却让何秀兰她们愣住了。
只见槐树底下,或坐或站,黑压压地聚满了人!有拄着拐棍、白发苍苍的老人,有抱着光屁股娃娃的妇女,有光着膀子、皮肤黝黑的壮年汉子,还有不少半大孩子,在人群里好奇地钻来钻去。看到何秀兰她们的身影,人群一下子骚动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了过来,那眼神里,有期盼,有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拘谨和怯生生。
一个头发花白、满脸深刻皱纹的老村长,在两个年轻人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迎了上来,激动得嘴唇都在哆嗦:“您……您就是黑风岭中心医院的何……何大夫吧?盼星星盼月亮,可把你们给盼来了!”
何秀兰赶紧上前一步,扶住老村长:“老人家,我们是中心医院的,我是何秀兰。让您和大家久等了,对不住啊!”
“哎呀呀!何大夫,您这是说的啥话!”老村长紧紧抓住何秀兰的手,粗糙的手掌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俺们这穷山沟,路不好走,多少年也没个正经大夫来过……乡亲们听说你们要来,天没亮就在这儿等着了!”
看着这一张张饱经风霜、写满了生活艰辛的脸,看着那一双双充满渴望的眼睛,何秀兰只觉得鼻子一酸,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她立刻定了定神,对老村长说:“村长,麻烦您找个宽敞点的地方,咱们这就开始给大家看病!”
“哎!好!好!”老村长连连答应,指挥着村民,“快!把祠堂那边打扫出来!把桌子板凳都给何大夫她们搬过去!”
临时诊疗点就设在了村里唯一的公共建筑——一座破旧但还算宽敞的祠堂里。卫生员们手脚麻利地打开药箱,拿出听诊器、血压计、药品、纱布,摆放整齐。
何秀兰顾不得休息,洗了把手,就坐到了临时用门板搭成的诊桌后面。“老乡们,别急,排好队,一个个来,咱们今天一定都给看到!”
第一个来看病的,是位快七十岁的老奶奶,走路都需要孙子扶着,两条腿肿得发亮,膝盖弯曲都困难。何秀兰仔细问了情况,又轻轻按了按她的腿。
“老太太,您这是老寒腿,也就是风湿,年头不短了吧?”何秀兰温和地问。
“可不是嘛!”老奶奶叹着气,“年轻时候下河捞东西,落下这病根,一到阴天下雨,或者累了,就疼得钻心,晚上都睡不踏实。”
何秀兰点点头,对旁边的卫生员小李说:“小李,去把咱们带来的艾草拿出来。”她又对老奶奶和围观的乡亲们解释道:“咱们北境湿气重,容易得这个病。我教大家一个土法子,用艾草热敷,能祛湿散寒,缓解疼痛。”
她让小李拿来艾草和热水,一边操作一边讲解:“瞧,就像这样,把干艾叶用热水稍微泡一下,捞出来,别太烫,用布包好。”她熟练地将温热的艾草包敷在老奶奶的膝盖上,“就这样,敷在疼的地方,每天坚持敷上一两次,每次小半个时辰。敷完了,再抹上这个药膏。”
她拿出几盒自己根据古方配制的风湿药膏,递给老奶奶的孙子:“这药膏活血化瘀,配合着艾草热敷,效果更好。一定要坚持用,慢慢就能看到效果。”
老奶奶感受着膝盖上传来的温热,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了泪花,拉着何秀兰的手不住地道谢:“谢谢何大夫!谢谢!你们真是活菩萨啊!俺这老骨头,还以为这辈子就得这么疼到入土了呢……”
另一边,老吴医生主要负责给孩子们看病。村里孩子多,常见的无非是拉肚子、感冒发烧、蛔虫之类的毛病。老吴看得仔细,问得也清楚。
有个叫小柱子的男孩,五六岁年纪,蔫蔫地趴在母亲怀里,小脸烧得通红,呼吸急促,还不停地咳嗽。老吴用听诊器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
“孩子发烧几天了?咳嗽是不是越来越厉害?晚上睡得好吗?”他一边检查一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