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通还沉浸在方才与女神近距离接触的眩晕感里,脸上痴痴的笑容混合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神圣的“保护欲”。他反复回味着苏晓冉离开时那欲说还休、略带歉意的眼神,以及那句轻飘飘的“今天真的很开心,谢谢你,通哥”。
“通哥”!她叫我通哥!李通心里的小人已经在放声高歌,恨不得立刻再充点网费(虽说傲天不会要),再去聊天室蹲守他的“琉璃梦”。
“喂!回魂了!”刘强一巴掌拍在李通后背上,力道不轻,总算把李通的魂儿从云端拍回来一点。
“啊?啊!强子,你看到没?她就跟……就跟仙女一样!”李通眼睛发亮,手舞足蹈,“说话声音那么好听,又那么……那么需要人保护!我跟你们说!”
文达推了推眼镜,冷静地泼冷水:“根据现有观测数据,目标对象苏晓冉,外在表现与已知校内风评存在显着偏差。校内传闻她性格清冷,难以接近,追求者众但无一成功。而本次会面,她表现出超乎寻常的亲和力与依赖性,此行为模式与李通你的个人吸引力指数匹配度低于百分之十五。异常系数过高。”
“啥意思?”李通没太听懂,但不妨碍他捕捉到文达话里的质疑。
“他的意思是,人家校花级的人物,凭啥对你这么个傻小子青睐有加?还一副非你不可、离了你就不能活的样子?事出反常必有妖!”张玥快人快语,一针见血,“李通,你长点心吧!别被那张脸几句好话就给忽悠瘸了!”
“你们……你们就是嫉妒!”李通梗着脖子,脸又红了,这次是气的,“晓冉她不是那样的人!她只是……只是压力太大了!她家里……”
李通的话头猛地顿住,似乎意识到失言,眼神闪烁了一下。
一直沉默观察的傲天捕捉到了这一细微的不自然,他缓声开口,语气里没有质疑,只有引导:“家里?她家里怎么了?刚才聊天时提到了?”
李通像是被打开了某个闸口,又像是急需为自己心目中纯洁无瑕的女神辩护,以证明她的“与众不同”和“情有可原”。他看了看周围一圈伙伴——虽然嘴上损他,但眼里都透着关切和担忧(当然,也混合着强烈的好奇)。他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仿佛要分享一个天大的、令人心碎的秘密。
“唉,本来……本来晓冉不让我跟别人说的,她说这是她的耻辱,她不想让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她。”李通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郑重感和对女孩心疼的情绪,“她……她真的太不容易了。你们别看她在学校好像光鲜亮丽,其实她活得太苦了。”
网咖角落里,键盘的敲击声和游戏的背景音似乎都遥远了。一群半大少年少女围拢过来,听李通用一种前所未有、带着沉重和怜惜的语气,讲述那个刚刚离去、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孩,背后令人窒息的现实。
“晓冉她……她有个好赌的爸。”李通艰难地开口,仿佛这几个字都沾着污秽。
苏晓冉的父亲,苏俊生,曾经也是国营厂里的一个技术工人,端过铁饭碗,有过还算体面的过去。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或许是下岗潮带来的失落,或许是身边狐朋狗友的引诱,他沾染上了赌博的恶习。
一开始只是小打小闹,麻将、扑克,输赢几个饭钱。后来胃口越来越大,街边的地下赌档成了他的第二个家。十赌九输,亘古不变的道理。工资输光了,积蓄输光了,家里稍微值点钱的东西,电视机、录音机、甚至妻子的首饰,都悄无声息地消失,变成了赌桌上的筹码。
输红了眼的时候,苏俊生就像变了一个人。平时或许还有几分萎靡的沉默,赌债临头时,则彻底撕掉了那层人皮,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他会粗暴地踹开家门,眼睛里布满血丝,像一头饥饿的野兽,在家里翻箱倒柜,搜寻任何可能换钱的东西。找不到,或者钱不够,滔天的怒火就会倾泻在妻儿身上。
骂骂咧咧是家常便饭,摔盘子砸碗是固定节目。很多时候,他会把输钱的怨毒全部发泄在柔弱无助的家人身上。苏晓冉记忆中,母亲身上似乎总是带着或新或旧的青紫伤痕,而她自己,也无数次在父亲的咆哮和母亲的哭求声中,瑟瑟发抖地蜷缩在角落,祈祷这场风暴快点过去。
赌债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放高利贷的人可没有耐心,凶神恶煞地上门泼油漆、写大字、砸玻璃是常有的事。左邻右舍从一开始的同情劝解,到后来的避之唯恐不及,指指点点。苏晓冉的童年和少女时代,就是在这样持续不断的恐惧、羞辱和经济的极度窘迫中度过的。她早早地学会了看人脸色,学会了沉默和隐藏,家对她而言,不是温暖的港湾,而是最深沉的噩梦来源。她所有的清冷和难以接近,或许正是一层保护色,用以隔绝外界可能投来的、任何形式的探究和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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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她还有个生病的妈。”李通的声音更低了,带着浓浓的鼻音。
苏晓冉的母亲,赵慧芳,是一个传统而懦弱的女人。年轻时或许还有几分颜色,但经年累月的操劳、担惊受怕和丈夫的暴力,早已摧垮了她的身体和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