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捧来铜盆,里面盛着清水,这是神道教的“手水仪式”。路明非赶紧按照路鸣泽推荐的书里写的,先洗手,再漱口,动作虽然生涩,却还算规范。
陌深则动作娴熟,指尖沾着清水,轻轻擦拭双手,每一个步骤都恰到好处,他特意查了手水仪式的细节,就是为了避免在这种场合出糗。
黑白两色石桌拼成圆形的太极图案,桌边已经坐了六个人。樱开始向陌深四人一一介绍蛇岐八家的家主们。
陌深的目光在橘政宗这位罪魁祸首身上停顿片刻,眼前的老人穿着一身白麻衣,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能看穿人心。
“各位是没有想到所谓的黑道分子是我们这样的人吧?”橘政宗微笑着和四人一一握手,“其实我们也没有想到学院本部的王牌专员是这样优秀的少年人啊。”
寒暄过后,茶席正式开始。桌上点着一个炭火炉子,炉上坐着一把关西铁壶,铁壶黝黑沉重,上半截像榴莲般有无数钝刺,下半截雕刻着赤面长鼻子的鸦天狗,张开双翼飞翔在流云火焰中。炭火把壶底烧得通红,鸦天狗的脸和羽翼边缘泛出荧荧的火光。
恺撒看着铁壶,随口称赞:“茶很香。”
“能得到加图索家继承人的赞许,这茶也算有幸。”橘政宗笑着说,“没什么可以招待诸位的,就用这日本的茶道吧。”
“您是日本人么?”恺撒忽然问道,目光带着审视。
橘政宗愣了一下,随即坦然笑道:“我只有一半日本血统,另一半是俄国人。”
“我来日本很多年了,很多人都看不出我还有一半俄国血统,加图索先生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橘政宗问。
“口音,你的口音带有斯拉夫语系的特点。你会区分硬腭音和软腭音,这是典型的俄国发音。”恺撒解释道,“你不止有俄国血统,你还在俄国生活过。”
橘政宗的笑容依旧温和:“是的,我在俄国生活过大概30年,那还是苏联的时代呢,大家吃着分配给的食品,孩子们都以穿上军装为荣。”
铁壶底的炭火噼啪轻响,将鸦天狗雕刻烤得泛出暖红光晕。橘政宗提起铁壶时,麻布和服的袖口扫过炉边,带起一缕微热的风,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茶汤里的香气。
沸水注入茶碗的瞬间,白雾袅袅升起,混着抹茶的清苦,在露台上漫开。
橘政宗从腰间解下金色古帛纱,指尖捏着纱角轻轻展开,纱面上绣着细如发丝的云纹,他将茶碗垫在纱上,手腕轻转,把碗壁上竹雀啄枝的花纹正对恺撒,弯腰奉茶时,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恺撒记得路明非翻书时念的规矩,手指勾住古帛纱,顺时针转了两圈,将花纹转回去,仰头便将茶汤饮下。刚入喉,他的眉峰就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茶汤烫得像刚从沸水里捞出来,顺着喉咙往下烧,却只能强撑着面不改色。
轮到陌深时,橘政宗的动作分毫不差。陌深指尖刚触到古帛纱,就觉出茶碗传来的灼意。他没急着举杯,反而指尖贴着碗壁轻轻摩挲,言灵“天地为炉”的淡金光晕在指缝间一闪而逝,那光晕像层薄纱裹住茶碗,悄无声息地吸走了多余的热度。
他举杯时,茶汤已温得刚好。抹茶的微苦混着一丝回甘在舌尖散开,陌深颔首道:“多谢橘先生手作,这茶比银座料亭的更见功夫。”放下茶碗时,他特意将竹雀花纹转回去,动作比恺撒更显从容。
待橘政宗等人离开,“我看见你眼中含着热泪。”恺撒压低了声音。
“可那不是因为我的心中满怀深情。”路明非也压低了声音。
“你那本该死的书上没说茶要凉一凉再喝么?”
路明非看着身边不为所动的陌深,靠过去问道:“老陌你为什么嘴唇都没红!我看楚子航师兄都在偷偷吸气,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陌深指尖蹭了蹭茶碗边缘,笑意轻淡:“用了一点小技巧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