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音的腮帮子鼓起来时,沈知微退到门边。
笛音如锥,刺破琴房的寂静。
起初只是清越的宫商角徵,可吹到第三段,萤石粉突然顺着气流盘旋,在半空凝成螺旋状。
羊肠膜上的水珠更是诡异地跳跃,竟在膜面砸出和尸体颅压图一模一样的波纹。
“这...这不是人间律吕!”李元音的笛音陡然走调,胡子尖的萤石粉簌簌往下掉,“我吹的是黄钟调,可...可这音比太簇还低八度!”他踉跄着扶住琴案,“当年修陵的工匠总说‘地底下有东西应和’,莫不是...”
“87赫兹致晕,132赫兹碎颅。”沈知微展开小杏儿连夜画的波形图,墨迹还带着墨汁的潮气,“你刚才吹到第二段时,频率正好卡在87。”她指向膜上最深的那道痕,“这是骨笛的音轨——和二十年前谢家灭门案的验尸记录,一模一样。”
谢玄的手指骤然收紧。
他想起幼时躲在梁上,看着满院的人捂着耳朵撞墙,血从耳道里渗出来,像流着无声的泪。“当年他们说我爹通鬼,现在才知道...”他的喉结动了动,“是鬼,是他们自己造的。”
深夜的掌医监值房,小杏儿举着放大镜,在油灯下眯得眼睛发酸。
三具尸体耳道里的乌银微粒被她用糯米胶粘在瓷片上,排列成细密的同心圆。“医正!”她突然喊出声,放大镜“当啷”掉在案上,“这纹路...和您去年熔掉的听诊器模具一样!”
沈知微正在核对声捕器的数据,闻言猛地抬头。
她想起三个月前,自己亲手砸了那副裂了缝的听诊器——那是母亲留给她的最后遗物,铜胚内侧还刻着“柳氏造”三个字。“废料库。”她抓起外袍就往外走,“现在就去。”
废料库里积着半尺厚的灰。
沈知微的火折子照亮角落时,半块铜胚正躺在碎瓷片里,表面的“柳氏造”三个字被磨得发暗,却仍能辨出笔锋。
她伸手去摸,指尖沾了满是铜锈的绿,“鲁三工拿走的不只是仇恨...”她的声音发颤,“还有我母亲留下的东西。”
朔风在窗外打着旋儿。
子时三刻,地宫方向突然传来呜咽的笛声。
沈知微裹紧大氅,改良版的声捕瓮在她怀里微微发烫——瓮口的羊肠膜连着细针描记笔,正随着笛声在纸卷上划出扭曲的波浪。
她将听诊器贴在耳边,血晶星芒随着音律明灭,竟拼出断续的字句:“......辛未七月初三......赤岭......埋骨......”
“医正!”谢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风的锐响,“偏穴塌了。”他的绣春刀上沾着新土,“
沈知微的手指按在声捕瓮的描记笔上,墨迹在纸卷上拖出一道粗重的线。
月光从塌口漏下来,照在她紧绷的下颌线上,“不是祖宗不安。”她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是有人不让真相安息。”
风卷着碎土灌进地宫,远处传来黑骑铁锹撞击岩石的闷响。
沈知微望着塌陷的偏穴深处,那里有团黑影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像是具盘坐的尸骸,膝头紧抱着什么,在土尘里泛着幽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