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的风雪比沈知微想象中更烈。
小满裹着厚重的羊皮氅,睫毛上结着冰碴,望着担架上浑身是血的守将张怀玉。
他坠崖时被半块冻岩卡住,等士兵凿开冰层抬下来,身上的伤口早冻成了紫黑的冰壳。
太医署派来的老医正还在祭坛前烧着黄纸,铜盆里的灰烬被风卷起来,糊在张怀玉青白的脸上。
“这是冲撞了山神!”老医正攥着桃木剑后退两步,“得等雪停了请法师开坛——”
“心跳停了半刻就烧,这是你们的规矩?”小满反手扯开药箱,檀木匣“咔”地弹开,露出嵌着翡翠的便携心尺。
她指尖在尺身的青铜纹路间快速划过,共振仪的铜簧开始嗡鸣。“量天尺”的震颤透过张怀玉的手腕传入体内时,她突然屏住呼吸——尺尾的水银柱竟在微微晃动。
“有脑波反应!”小满的声音带着破音,“他不是没救,是被冻得昏死了!”她扯下自己的狐裘盖在张怀玉心口,又抓过随军的酒囊往他耳后抹:“去敲战鼓!
按李元音给的《醒钟·戍边版》,三长两短,急缓交替!“
老医正的桃木剑“当啷”落地。
他看着小满从药箱里取出银制冰凿,在张怀玉颈侧轻轻敲击;听着校场传来的鼓点震得雪粒簌簌下落;更看见那把会“说话”的心尺,水银柱随着鼓点从细若游丝,逐渐涨成豆大的银珠。
三日后,张怀玉的眼皮动了。
“水......”他哑着嗓子开口,在场的士兵全跪了下去。
小满举着心尺的手在抖,尺上的曲线像春溪破冰般蜿蜒起伏。
张怀玉又眨了眨眼,忽然笑了:“我还欠士兵一顿酒......”
校场的雪地里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有人冲去祭坛,将烧了半截的香案踹得粉碎;有人捧着心尺跪在地上,用冻红的手指描摹上面的纹路。
老医正缩在墙角,看着士兵们把“活医胜神”四个字刻在城门石墙上,刻痕里渗出的血珠很快冻成了红玛瑙。
消息传回京城时,沈知微正在掌医司后堂核对尺驿选址图。
“礼部递了折子,说妇人妄动军机,要召回巡医团。”崔砚捧着茶盏的手直抖,“徐侍郎在朝上拍了桌子,说‘北境人心浮动,皆因医司乱了神权’。”
沈知微的笔停在“幽州尺驿”的位置。
她望着窗外飘雪,忽然笑了:“把雁门关的诊疗记录连同心尺图谱抄三份。”她指腹蹭过案头的《医政纪要》,“一份送内阁,一份送军机处,最后一份......”她抬眼看向崔砚,“贴到午门城墙上去。”
“附言写什么?”
“请诸公指教——此人该不该醒?”沈知微的指尖在“该不该”三个字上加重,“若不该,为何他醒来第一念是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