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站在断瓦上,绣春刀挑开最后一片绘着符咒的帷幔,露出墙内密密麻麻的刻痕——那是历年被“移魂”冲喜的女子姓名,最小的才十四岁。“烧了。”他将帷幔甩进火盆,火星子噼啪炸响,“明日起,这里是医理堂,挂脑波图、剖腹产模型,再刻抗生素的熬法。”
顾玿的画笔在墙上飞动。
他画沈知微持玉尺立在火盆前,身后是举着药囊的稳婆、捧着医书的医正,最远处是北境的雪山,雪地里有人举着心尺奔跑。“司主,”他突然压低声音,从怀中摸出块木牌,“史官不敢写的,画师替你记着。”木牌上刻着“尺裂诏”三个小字,背面是密密麻麻的人名——正是“移魂计划”里那些没被记入正史的女子。
“收好了。”沈知微摸了摸木牌边缘的毛刺,“等医道的尺量遍天下那天,再拿出来。”
子时三刻,心尺的警报声撕碎了夜的寂静。
沈知微抓起药箱往外冲时,发簪散了一半,碎发黏在汗湿的额角。
谢玄的大氅裹过来时,她正撞进他怀里,能听见他剧烈的心跳:“皇帝在静养殿,心跳停了。”
静养殿的烛火被风扑灭了大半,沈知微的手按在皇帝颈侧时,指尖冰凉——没有脉搏,可心尺的脑波图上,竟有微弱的起伏。
她猛地抬头:“假性停搏!
脑干受压导致脉搏传导中断!“
“刀。”她扯过谢玄的绣春刀,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划开皇帝颈侧的皮肤。
血珠刚渗出来,她的手便顿住了——这是古代,没有无菌条件,可心尺的屏幕上,脑波正在减弱。“赌一次。”她咬着牙,刀尖挑开肿胀的肌肉,暗红的血混着组织液涌出来。
“跳了!”小满的尖叫混着心尺的蜂鸣。
沈知微抬头时,正看见谢玄攥着她染血的衣袖,指节发白。
她扯过帕子擦汗,帕角扫过胸前的“量天”玉佩,忽然笑了:“你看,有时候尺没动,是因为它还在学。”
窗外惊雷炸响,闪电照亮玉佩上的云纹。
沈知微望着镜中自己沾血的脸,忽然想起刑场上那把割开肚皮的刀——那时她举着尺,是为了活;如今她举着尺,是为了让更多人活得明白。
更漏响过五声时,东方泛起鱼肚白。
沈知微站在掌医司正厅,望着晨光里新立的檀木架——那是专为“量天”玉佩做的。
她解下玉佩,指尖触到裴怀安刻在背面的“量天”二字,忽然听见廊下传来脚步声。
“早。”谢玄的声音混着晨雾飘过来,他手里捧着个锦盒,“礼部送来的,说是裴敬之临走前托人刻的。”
锦盒打开时,沈知微的呼吸一滞——里面是块新玉尺,刻着“生有所倚,死有所归”八个小字,尾端还缀着缕红绳。
她抬头时,正看见谢玄眼底的笑,像极了三年前刑场上,他举着刀说“我护你”的模样。
“明日。”她将新玉尺和“量天”玉佩并排放在檀木架上,“把它们悬在这里。”
晨光漫过窗棂,照得玉尺泛起温润的光。
沈知微望着那抹光,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梆子声——是早市开了。
她知道,用不了多久,这光就会随着医令碑、心尺、终录,照进每座深宅大院,每处边关营帐,每间泥墙草屋。
而她的尺,才刚刚开始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