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时簿》哗啦啦翻页,最新一页的“自主语言恢复”几个字刺得他眯起眼:“你这是......以下犯上!”
“犯的是哪门子上?”
清冽声线从殿内传来。
谢玄披着玄色大氅踏阶而下,绣春刀的环佩在腰间轻响。
他经过裴怀安时顿了顿,目光扫过对方发间的玉簪——那是礼部专司祭祀的形制,“礼部管的是祭天拜祖,掌医司管的是活人喘气。
从今往后,各管各的。“
他解下腰间佩剑,“当啷”一声搁在沈知微脚边的案上。
沈知微抬头,见他眼底的暗涌比往日更烈:“从前是我护着你行医,今后是你教我治国。”
殿外的官员们倒吸冷气。
东厂提督的佩剑代表着生杀予夺,如今竟当众解下,这是把半壁权柄往掌医司推。
谢玄又摸出枚黑玉令牌,牌面刻着“诏狱”二字,系着的红绳还带着他体温:“东厂耳目,随你调遣。”
沈知微接过令牌时,指腹触到背面的刻痕——是她去年在诏狱救那撞墙死囚时,他偷偷让人刻的“慎刑”。
“司主!”小满抱着新制的轮值表跑来,发梢沾着墨点,“三醒制的排班好了,医婢们说要在手册里加‘消毒七步’......”
李元音抱着铜管跟在后面,发间还别着片未化的雪:“音疗科想试试用黄钟律对应运动神经,大吕律对应语言区......”
沈知微望着诊疗厅墙上新挂的两样东西:左边是前日被她烧了半卷的移魂诏书残片,焦黑边缘还沾着金粉;右边是擦得锃亮的脑波共振仪,金属外壳映着众人发亮的眼。
她伸手抚过仪器,声音不大,却像锤子敲在殿柱上:“以后这里不烧香,只消毒;不问卜,只看图。”
深夜,值房烛火摇曳。
沈知微摩挲着听诊器的旧壳,橡胶纹路里还嵌着当年刑场的血渍。
谢玄推门进来时,她正对着北境送来的密报发怔——上面说女将军难产,当地医官按《掌中宫尺》条例剖腹产,母子平安,全军谢医不谢神。
“在想什么?”谢玄倒了杯茶推过去,是她爱喝的雨前龙井。
“你说这天下最难破的是什么?”她望着窗外星河,“是人心?”
“是习惯。”她自己答了,“人们宁愿信鬼神百年,也不愿信科学一天。”
话音未落,桌角的共振仪忽然轻鸣。
沈知微起身披衣,听着那规律的蜂鸣——是皇帝在睡梦中抓了呼叫铃。
“走吧。”她把密报收进匣里,“他又醒了。
这次,不会睡过去了。“
值房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
沈知微经过偏院时,听见竹帘后传来纸张翻动的声响。
她脚步顿了顿,借着月光看见素麻衣角——是裴怀安。
他坐在草席上,面前堆着《移魂大典》的旧典,烛火映得他双眼清明,像口淬了冰的井。
“司主?”跟在后面的谢玄出声。
沈知微收回目光,翟衣扫过满地新雪:“明日让小满送碗参汤。”
她没说的是,那卷《移魂大典》的黄绢,她在诊疗厅的火盆里烧了半宿。
此刻灰烬还在盆里,混着脑波图的碎纸片,像场下在旧制度上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