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排水道。”沈知微弯腰替她理了理被夜露打湿的鬓发,“你和鹰奴守在陵院外,若听见尖啸声,立刻用竹哨吹母钟频率。”
排水道的砖缝里渗着腐水,沈知微贴着石壁往前挪,每一步都要避开青苔。
当听诊器突然发烫时,她正摸到地宫主墓室下方的承重柱——铜管螺旋纹自动旋转,第三层金属片“唰”地展开,在砖墙上投出模糊的影子。
她屏住呼吸,看见两个年轻女子的身影。
穿月白襦裙的是柳氏,她母亲笔记里常提到的“柳师姑”;另一个穿青布裙的,竟是周嬷嬷。
两人并肩跪在灵前,供桌上摆着两卷书,一卷封皮写着《新脉论》,另一卷是《守脉遗训》。
“二选一!”先帝的声音从影像里炸响,“朕要的是能护后宫平安的医,不是争经注的儒!”
周嬷嬷突然叩首,额头撞在青石板上的闷响清晰可闻:“臣妇宁死,不负祖法!”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守脉遗训》里写得明白,女医当守妇德,当循古法......”
“若祖法吃人呢?”柳氏突然抬头,发间银簪闪着冷光,“孕妇难产要等稳婆请示家主,产妇血崩要等巫师念完往生咒——这样的祖法,护的是命还是规矩?”她抓起《新脉论》按在胸口,“我偏要做这异端!”
影像突然扭曲,沈知微的指尖抵在墙上的影子上,像触到了柳氏当年的温度。
原来周嬷嬷和柳氏曾是同门,一个守旧,一个革新;原来母亲总说的“旧派反扑”,竟是源于这一场灵前的抉择。
上方突然传来诵经声,沈知微猛地抬头。
地宫穹顶的砖缝里漏下几缕光,照见周嬷嬷站在青铜基座前,三名义徒捧着香烛跪在她脚边。
她手中的振针母体泛着幽光,正缓缓对准基座中央的孔洞。
“时辰到了。”周嬷嬷的声音混着回声,“归位之音,当以龙脉为弦,以亡灵为谱......”
沈知微摸出竹哨塞进嘴里,可哨声刚溢出半声便卡住了——周嬷嬷耳上戴着副细金丝编织的罩子,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正是能隔绝高频声波的“静音罩”。
“你以为只有你会防?”周嬷嬷转头看向下方,像是能穿透穹顶看见她,“我这一生,防的就是你这种‘离经叛道’之人!”她手腕一压,振针母体“咔”地插进基座。
地动突然袭来,沈知微撞在承重柱上,耳畔全是铜线震颤的嗡鸣。
她扯出听诊器插进砖缝,另一只手疯狂摇动随身带的手摇发电机——这是欧冶娘用铜人残件改的,能输出母钟的低频震动。
两股声波在空气中相撞,爆发出刺得人耳膜生疼的尖啸。
沈知微眼前发黑,却看见穹顶的光里突然窜出个身影——是阿兰!
她挣脱了看守的手,发辫散着,左脸的绷带被扯掉一半,露出
“别碰它!”阿兰扑向基座,“它会吃人!
会让我像老吴那样,像小桃那样......“
周嬷嬷的手悬在半空,指尖几乎要碰到阿兰的脸。
老人的瞳孔骤然收缩,盯着阿兰左眼那道贯穿眉骨的疤痕——那是她亲手刺的,为了“净化血脉”,为了让这孩子记住“守脉”的规矩。
“我......我不是要伤你......”周嬷嬷踉跄后退,振针母体在她手里晃得厉害,“我是要你们记住真正的路......”
地底的震动突然变了频率,沈知微的听诊器铜管烫得几乎要烧穿衣袖。
她低头望去,第三层螺旋纹不知何时又展开一层,金属表面浮起一行小字,是母亲的笔迹:“救一人,胜拜千佛。”
地宫穹顶的砖缝里簌簌落着灰,沈知微听见上方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
她抹去嘴角的血,盯着越来越亮的铜线,突然明白——这场声波之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