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声响起的刹那,整面铜丝网都在震颤。
沈知微的耳膜刺疼,却看见墙角的蜘蛛突然坠地,撞翻了半盏油灯。
火光照亮墙面,她猛地看清——那些原本以为是装饰的云雷纹,竟全是细密的铜丝,从地窖直通房梁,像张铺在宫里的网。
“她们不是被洗了脑。”她的声音发颤,“是被编成了‘活电报’。周嬷嬷念口诀时的声频,就是发报的键;振针是天线,铜丝网是导线……”她突然顿住,因为阿兰的呜咽声从头顶传来,“而这些学徒,是接收指令的……接收器。”
次日晨课,掌医司演武厅飘着艾草香。
沈知微宣布“盲诊考核”时,底下二十个学徒的呼吸陡然急促。
阿兰排在第三列,蒙眼布下的睫毛抖得像风雨里的蝶。
“患者心脉暴绝,速施急救!”沈知微拍响惊堂木。
银针落地声此起彼伏。
沈知微摸出袖中竹哨,含住的瞬间,瞥见阿兰的手悬在半空——她记得昨夜的残影里,周嬷嬷的银针正是要扎向阴交穴。
哨声混着艾草香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阿兰突然踉跄,银针“当啷”坠地:“别扎阴交!那是……那是陷阱!”她扯下蒙眼布,眼泪糊了满脸,“每晚梦里都有声音说,扎错了就会变成聋子、瞎子、哑巴……就像老吴!”
演武厅死寂如坟。
沈知微扶住阿兰的肩,能摸到她骨头在发抖。
她转头看向缩在最后排的几个学徒,有人捂着头尖叫,有人跪在地上磕头,额角撞出了血。
“去取周嬷嬷三个月的膳食记录。”她对小满说,声音轻得像叹息。
记录摊开时,沈知微的指尖在“安神羹”三个字上停住。
月朔、月望、上巳、寒衣,这些本该静心的日子里,周嬷嬷的碗里总飘着夜交藤的苦香——那是致幻草,服多了会让人听见不存在的声音,说出被灌进去的话。
“她不是在传道。”沈知微将记录揉成一团,“是在服毒自控,用幻觉维持那套鬼魅频率。”
话音未落,值房外传来黑翎卫的马蹄声。
谢玄的密信被封在玄色信筒里,字迹刚劲如刀:“周嬷嬷今晨请旨赴皇陵守孝,称‘愿以残生赎罪’。她带走了最后一枚振针母体。”
沈知微捏着信笺的手青筋暴起。
她望向窗外,晨雾里飘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吟唱,像是“子时归脉,午时封心”的尾音。
“走?”她冷笑一声,将听诊器塞进袖中,“这满宫的铜丝网,早把她的声音刻进每块砖缝里了。”
是夜,皇陵外的松林翻涌如墨。
沈知微裹着夜行衣伏在崖边,借着月光看见守陵宫人的棉帽——那帽子里絮着厚厚的丝绵,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整个耳朵。
风卷着松针掠过她脸畔,她摸出袖中振针,针尾的回响还在,只是这次,像有人在极深的井里,终于喊出了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