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立刻去看那张纸,而是先扫了苏棠一眼,目光在她因熬夜略显疲惫却异常明亮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才垂下视线,落在那张清晰的峰谱图上。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快速而仔细地掠过每一个波峰和参数。
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到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
几秒钟后,他开口,声音是一贯的平稳低沉,不带丝毫情绪波动:
“偶然污染的概率?”
这是他作为刑侦支队长的本能反应,排除所有干扰项,追寻最坚实的证据基础。
“已排除。”
苏棠回答得干脆利落,身体微微前倾,手指点着那个异常峰谱,
“实验室标准流程,三重验证。样本来源是五年前那份‘意外心衰’的张品岸。陆队,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签名’……不简单。”
她刻意加重了“签名”二字,眼神灼灼地看向他,等待着他的判断。
陆珩没有立刻回应。
他靠向椅背,修长的手指交叉置于身前,目光重新落回那张图谱,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苏棠的直觉,在局里是出了名的“不靠谱”又“极其精准”。
她总能从看似无关的细节里揪出蛛丝马迹,虽然过程往往跳脱常理。
他信任她的专业能力,更甚于她那套时而玄乎的“直觉说”。
但这一次,这个凭空出现的、无法识别的化合物,确实透着蹊跷。
“直觉不能立案。”
他终于开口,语气不容置疑,这是原则。但紧接着,他话锋微转,给出了方向,
“但可以作为调查方向。”
他伸手拿起内部通讯器,按下几个键,动作简洁有力,
“技术科,我是陆珩。调取档案编号cZ-5Y-,张品岸意外死亡案所有原始检材备份,移交法医中心苏棠主任。苏主任拥有最高优先使用权。”
放下通讯器,他重新看向苏棠,目光沉静而专注:
“扩大筛查范围。我需要你提供更具统计显着性的证据,而不是一个孤例。目标,近十年内,所有定性为‘意外’或‘自杀’,且死因存在轻微疑点或当时技术条件有限的归档案件。”
“明白。”
苏棠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那是一种接到挑战时的神采飞扬。
她伸手抽回那张峰谱图,转身就走,白大褂的下摆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陆珩沉默片刻,伸手拿过鼠标,在电脑屏幕上调出内部案件管理系统。
找到“张品岸意外死亡案”的电子档案,在备注栏里,清晰地标注了三个字——“待复核”。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拿起笔,继续批阅那份被打断的报告,只是眼神比之前更加深邃,仿佛在思考着这个微不足道的“幽灵签名”,背后可能隐藏的巨大阴影。
而回到实验室的苏棠,已然投入了新的战斗。
她熟练地操作着系统,筛选符合条件的旧案档案编号,眼神专注,仿佛一个在时间长河中淘金的猎人,准备将那些被尘埃掩盖的真相,一一打捞上岸。
冰冷的仪器屏幕光映在她清澈的琥珀色眼眸中,跳动着名为求知与执着的光芒。
夜色,愈发深沉了。
而这偶然的发现,正如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即将激起怎样汹涌的暗流,无人知晓。